第15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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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程侯身兼兩國正使都在長安城內遇襲,他們要是躲著不出面,將來輪到自己頭上,還指望誰來仗義執言?
五國齊至,大張旗鼓地封堵宮門,一時間長安城內朝野譁然,物議洶洶。
今正月十六,仍在上元三天假期之內,百官不用上朝。況且大明宮規模宏大,宮門眾多,光南邊的大門就有五個之多,就算一國堵一個,還有東面和北面的宮門可供出入。但堂堂大唐帝國的中樞,朝廷的正門被人堵了個嚴嚴實實,可謂尊嚴掃地,顏面無存。
天未亮,甚至已經傳出
言,說六朝今年都遭了災,唯獨唐國家底殷實,五國早已眼紅不已。如今因為唐皇舉止失措,正好被五國捉到把柄,藉著程侯遇刺的事端,各方使節在大明宮外串連得不亦樂乎,多半暗中已經有了默契,要趁機聯師伐唐。
李昂一夜未睡,原本天官賜福的上元夜,如今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五國使者聯手圍堵,朝野非議之聲四起,各種駭人聽聞的消息不斷傳來,使得他一夕三驚,坐不安席。
李昂既驚惶又不解,區區一個程侯,何以至此呢?!
宋國外戚又如何?且不說宋國那位劉太后早已撤簾,將權柄移給宋主,即便劉太后秉政時,朝中的柱石就是賈太師,從未聽說劉太后的孃家人如何擅權。唐國鴻臚寺也有確鑿信息,那位程侯在宋國時,僅僅是個不起眼的員外郎而已。
所謂漢國嫡脈更是無稽之談!連陽武侯本人都如同喪家之犬,被漢國棄若敝屣,無處棲身,何況一個出身曖昧的私生子?若程侯果真如傳言所稱,身為武皇嫡脈,以他平定洛都之亂、匡扶天子的功勞,晉封王爵,尚不失為一方諸侯,可他最終僅僅是受封列侯而已。要知道,唐國的侯爵本拿不出手,像樣的大臣、太監都有國公之位,郡王也屢見不鮮——與程侯同坊的高霞寓還是郡王呢!
昭南人更是荒唐,見利忘身,視軍國大事如同兒戲。所謂的千萬金銖,不啻於畫餅充飢,本不可能辦到,偏偏那些昭南人就如同咬了鉤的魚兒,死也不肯鬆口,可謂痴頑成
,愚不可及!
晉國與秦國自顧不暇,與姓程的又無甚情,這次跳出來,不過是敲敲邊鼓罷了,倒還好說,無非安撫一二。
五國使節同至,看似聲勢浩大,但李昂私下猜測,多半是趁機討要好處,不難打發。真正讓他驚憂不已、徹夜未眠的,還是自己那位姑姑。
李昂一整晚都在提心吊膽,生怕得到消息的姑姑突然闖進宮來,當面質問自己。他左思右想,卻總也想不出,該用什麼說辭說服姑姑,畢竟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唯一能拿出手的,只有那個草匪的傳聞,但捕風捉影,何以服眾?
直到這時候,李昂突然發現,程侯若能從圍殺中安然脫身,也許才是最好的結果。
看著彼此攻訐的李訓與魚弘志,李昂越發心煩。他有些後悔昨晚讓鄭注連夜前往鳳翔,以至於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都不要吵了!”李昂喝道:“窺基大師呢?還沒回來嗎?”天微亮,昨晚半夜趕去善後的窺基大師終於回到宮中。
李昂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緊緊攥著他的袍袖,急切地說道:“大師!你不是說已經與漢國的呂太后約定,一旦除掉程侯,漢國就會宣佈其為叛逆嗎?只要我大唐助呂太后重拾權柄,甚至還會割讓舞都,作為謝禮……”想象與現實居然相差這麼多,李昂心如油煎,幾乎聲淚俱下,“為何……”
“陛下勿憂。”窺基沉聲道:“程賊昨夜已然殞命!”
“啊!”李昂目瞪口呆,他昨晚擔心程侯逃脫,事情無法收場,偏偏程侯從天羅地網中脫身,虎歸山林,龍游大海。
他這會兒已經轉過心思,只盼著程侯無恙,好平息各方的怒火。即使程侯對自己深恨入骨,也只用面對這一個敵人,總好過與天下為敵。
可窺基大師這會兒卻告訴他,程侯在最不該死的時候,竟然偏偏死了?
“程侯既死,時辰已到。”窺基聲音如同驚雷般響起,直入心底,“事不宜遲,還請聖上早下決斷!”
“啊?”李昂又是一驚,半晌才連連點頭,“對!大師說的對……”他在殿中走了幾步,下定決心,“傳李卿!”※※※※※宣平坊。法雲尼寺。
圍牆邊,一個身影正躬著,雙手握著鐵鍬,用機械的動作一鍁一鍁剷起泥土。
蒼茫的夜間,身影腳下那個長方形的土坑越來越深,漸漸到了他的肩膀。那隻土坑就像給他量身定做的一樣,長寬正好夠一個人睡臥。
程宗揚神情木然地剷起最後一鍁泥土,然後拄著鐵鍬怔了一會兒,兩眼望著墓,眼神空
的,沒有任何焦點。
一個黑影從頭頂移來,卻是一口黑漆棺木。
程宗揚回過神來,將鐵鍬扔到坑外,一邊舉手扶住棺木,一邊用乾啞的聲音道:“小心放……”吳三桂和敖潤等人用大槓抬著棺木,小心翼翼地放入坑內。
程宗揚在下面扶著棺木,仔細擺正,然後吃力地爬出墓,甩了甩衣袖上的泥土。他拈起一支香,在素燭上點燃,
在木牌前,半晌才說道:“韓哥,你陪我這麼久,沒想到會在唐國分別……”一股酸楚直上鼻端,喉頭不
哽住。
韓玉屍首不全,棺內只放著他的頭顱,還有幾件衣物和常用的物品。棺木是匆忙買來的薄棺,連碑記也是用木板倉促削制而成,一切都簡陋得不成體統。
程宗揚抹了把眼淚,聲音沙啞地說道:“兇手已經被我殺了,但害死兄弟的元兇還逍遙法外。韓哥你放心,我會把他們一個個揪出來,拿他們的狗頭祭奠兄弟們!”程宗揚屈膝跪下,磕了個頭,啞聲道:“此去黃泉,一路走好!”說著將一把泥土撒在棺木上。
沿牆挖了一排八口墓,東邊分別埋葬著六位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和死在亂刀之下的曲武,還有一口墓
孤零零在西側,葬的是孫暖。
祁遠、鄭賓、戚雄、任宏、杜泉、吳三桂、敖潤、範斌、高智商、呂奉先、富安、石超、石越……無論是否帶傷,只要能動的都來了,他們一同動手,堆土成丘,壘起新墳,然後跪成一排,祭奠致哀,給逝去的兄弟送行。
良久,程宗揚抹去淚水,起身向墓行了個星月湖大營的軍禮,然後轉身離開。
祁遠昨晚與石超一道觀燈遊玩,趕回時已經晚了一步,這會兒跟在程宗揚身邊,輕聲道:“程頭兒,節哀。”高智商被呂奉先扶著,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師父,我這會兒就給我爹寫信去!他的寶貝獨苗被人欺負了,他還有臉在家躲清閒?你看我這臉……”高智商指著臉上,他昨晚爬坊牆的時候又崴了腳,臉頰也擦破巴掌大一塊,這會兒塗了金創藥,傷口剛結了痂,胖乎乎的圓臉平添了幾分兇狠。
“我還沒娶媳婦呢,萬一破相了咋整?”程宗揚道:“先不要聲張。”高智商有些不解,“師父,我們不報復了?”
“要。但不是現在。”程宗揚不帶半點情緒地說道:“借他人之力,哪裡有自己一個個殺過去來得痛快。”
“就是!”呂奉先架著高智商的手臂道:“厚道哥,我就說程侯是鐵骨錚錚的好漢!不像你,盡玩陰謀詭計。”
“哎喲,小呂子,你看不起哥咋滴?再說,我爹那是外人嗎?”
“沒有啊。他們都說讓我跟你多學學,怕我心眼兒不夠用。其實我覺得還好吧,但還是要跟你多學一點兒。藝多不壓身!”程宗揚沒心情聽他們打岔,他真氣早已耗盡,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有機會恢復,方才又全憑著一口氣挖掘墓,這會兒丹田陣陣作痛,經脈
裂,又有了脫力的跡象。
“石胖子。”程宗揚開口叫住石超,“範斌受了重傷,往後怕是不能再拿刀了,讓他來我這裡吧。他以前簽過護衛的契約,現在算是毀約,還有其他幾位,也是因我而死,應該賠多少,我來付。”
“哥哥說的哪裡話?範斌跟著你,是他的運道。”石超說著,眼圈也不有些發紅。這次傷亡最慘重的,其實是他的護衛。單在大寧坊,就死了十一個,宅中也死傷十餘人。其中頗有幾個和曲武一樣,是從晉國帶來的老人,身手、忠心都沒得說,花錢都買不到,想起來就心如刀絞。
程宗揚在庵堂前站定腳步,回身道:“賈先生正在安睡,大夥兒不得打擾。若有人登門,一律不見,等賈先生起來再做安排。”眾人齊聲應下,然後從大門離開,返回程宅。
※※※※※第754章·採補“咣啷!”大門落鎖,曾經的尼寺安靜下來。
這座賠償給自己的法雲尼寺還未來得及改造,寺中的匾額、屋舍仍是那些尼姑們遷走時的原樣,只是院內多了幾座新墳。
曲樂聲從隔牆的教坊傳來,庭中寒意蕭瑟,悲風四起。
程宗揚目光從左至右,逐一看過那排墳墓,良久轉過身,推開庵堂的房門。
庵堂內一片縞素,諸女都換了弔祭的孝服,在堂內焚香祭拜。
昨晚血戰之後,程宅眾人沒有休息,連夜將最後一段暗道打通,為程宅可能再次遭遇的襲擊準備好了退路。那些挖掘出來的泥土,如今變成了死難兄弟們的墳墓。
內宅的遭遇讓程宗揚格外小心,即使是在寺中私下設祭致哀,也沒有讓諸女面,只留在庵堂內祭拜。
眾女死裡逃生,此時無不美目泛紅。若非外面那些人以命相搏,孫暖的遭遇,也許會落在她們每一個人身上。
“夫君。”趙飛燕盈盈起身。
程宗揚攬住她的身,一手撫住她的小腹,勉強笑了笑,“身子可還好?有沒有什麼不妥當?”
“還好。”
“你有身子,不要太辛苦了。”趙飛燕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