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0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一雙大手伸來,從花壇中抄起一把泥土,然後雙手握,去滿掌的血跡。

南霽雲拋下泥土,脫掉浸滿鮮血的外袍,丟在一邊,然後解下布褂子,光著膀子坐在階前,將滴血的鳳嘴刀橫在膝上,用褂子一點一點仔細擦去杆上和刀鋒的鮮血,神情專注而認真。

吳三桂低著解開銅製的護腕,“鐺”的一聲扔在腳下。那雙壯的手腕膨大了一圈,幾乎有旁人手臂細,淡金的皮膚下筋骨畢,腫痕累累。他前一道傷口長近尺許,此時鮮血已經凝固。

敖潤斜身靠在臺階上,口不停起伏,像拉風箱一樣“呼呼”氣。那張鐵弓掉在地上,這回卻是弓背被那幫刺客用彎刀砍斷,也因此救了自己一命。萬幸的是龍筋弓弦沒事,不然非得把他心痛死。

這會兒還能活蹦亂跳的只有青面獸。他跟那個蒙面的長臉刺客打到一半,對手就逃了,渾身的力氣沒處使,這會兒張羅著將折斷掉落的兵刃一一撿起來,丟到垂花門旁,又抱著一隻大筐,將泥土一把一把撒到地上,將庭院中的血跡掩蓋起來。

尹馥蘭和成光靠在一處,她們的羅衣同樣沾滿血跡,秀髮披散下來,髮梢兀自滴著鮮血,卻奇蹟般未曾受傷。兩女神情怔怔的,淚水混著汗水和鮮血,在玉頰上留下悽豔的血痕。

那群刺客最後一波攻勢兇猛異常,尤其是那些手持彎刀的蒙面人,對死亡毫無畏懼,險些突破程宅眾人的防禦。

石家所餘不多的護衛在這一輪攻勢下死傷殆盡,連星月湖大營的老兵也有兩人戰死。尹馥蘭和成光都以為自己會死在戰局中,卻不料那群刺客在攻勢最兇猛的一刻突然退卻,僅僅搶走了所有同伴的屍體。

任宏與一名面生的漢子沿著院牆巡視,同時來的另外一人卻不見蹤影。他們趕來時,正逢刺客攻勢最猛的一刻,於是詐稱天策府來援,驚退刺客,但也在混戰中受了輕傷。

趙飛燕與趙合德被送上地面,然後是黛綺絲。等眾女安置停當,孫壽用一幅白綾蓋住孫暖的屍身,跪在旁邊哀哀地哭泣起來。既哀痛姐姐的身亡,又慶幸自己能在這場血腥的劫難中倖存下來。

石越一瘸一拐地爬上樓梯,帶著一絲餘悸道:“賈先生,那夥刺客不會再來了吧?”賈文和沒有作聲,隻立在窗前,遠遠望著大明宮城牆上光芒璀璨的燈樓,手指輕輕摩挲著錯刀。

※※※※※唐皇已經不在燈樓上,他來到臨時休憩的城樓內,兩眼望著空處,臉時青時白,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不拾一世大師……靈尊轉世……怎麼可能?”仇士良躬身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心裡破口大罵。膽兒真肥啊,連漢使都敢殺,還使動了田老狗給你賣命?你就不怕田老狗回過手來,把你死?

要不是徐仙師指點,讓我去大寧坊打探,我這會兒還矇在鼓裡呢!

想當初,可是我跟老魚、老王拼了命把你送上皇位,正經的擁立之功,從龍之臣。你倒好,反而跟田老狗勾當上了!田老狗有擁立之功嗎?除非他再扶立一個!你信得過他?年都給你過劈叉了!

“聖人,”仇士良心裡暗暗咬牙發狠,臉上帶著恭謹的神情說道:“要不要請三車法師過來?”

“不,先不用……”李昂慌忙擺手。

窺基大師從未提過靈尊轉世之事,李昂突然不確定起來,窺基鼓動自己誅殺程侯,究竟是為了唐國著想,還是因為不拾一世的靈尊轉世威脅到他的地位……

李昂在殿內彷徨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去!去請徐正使過來!”

“遵旨!”仇士良躬身退下。

片刻後,徐君房飄然而至,稽首施禮,“外臣拜見陛下。”

“仙師不必多禮,賜座!”內侍搬來座椅,徐君房謝過坐下,“不知陛下召見外臣,所為何事?”

“朕想請仙長佔一卦。”徐君房搖頭道:“外臣為王樞密使召魂,道行受損,無力再窺視天機。”李昂沒想到他連卜算的內容都不問,便一口回絕,無奈之下,不由看向旁邊的仇士良。

沒用的東西!求人的話都得指靠奴才,還想辦什麼大事?真真是痴心妄想!

仇士良心下冷笑,雙膝一彎,伏地觸首,給徐君房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尖聲說道:“奴才有勞仙長指點津!”徐君房慌忙把他扶起來,“這……這如何使得!折殺我也!仇公請起,快快請起!”仇士良抬起衣袖,虛虛在眼角抹了兩下,哽咽道:“不瞞仙長說,我大唐如今是到了坎兒上了,仙長道法通玄,宅心仁厚,萬望仙長指點啊。”徐君房苦笑道:“仇公當知,徐某法術低微,雖能溝通天地,但實有定數。一旦越限,便需折損壽命,短則數,多則數年。上次為大唐占卜國運,已經摺壽十年。這一次……唉……”李昂忽然道:“不必佔國運。只需……只需替朕占上一卦。”徐君房徐徐道:“陛下身為社稷主,與國同休。何況陛下秋鼎盛,何需外臣占卜?”仇士良悲聲道:“徐仙長,我給你磕頭了!”

“切勿如此!”徐君房連忙攔住,一臉糾結地遲疑多時,最後一跺腳,“外臣不敢欺君,眼下著實無力窺視天機,但……”李昂急忙道:“卿家儘管說來!”

“如今唯有一法可施。”說著徐君房大袖一揮,取出一隻滿是瘤結的圓筒,雙手奉上,“能請陛下以自身運數,取一支仙籤。”那隻圓筒如紫玉,裡面裝著寥寥十餘支象牙的鑲金仙籤,看起來神光內蘊,頗為不凡。

徐君房慨道:“昔年外臣在昊天上帝御前豢龍,每為群龍拂鬚,得龍鬚數條,製成仙籤一十六支。乃以龍角為筒,龍涎為墨,製成此籤,有通天徹地之神通。平從不輕易替人算。為免洩漏天機,外臣只請陛下籤,絕不解籤,還請陛下見諒。”李昂猶豫著伸出手。

“且慢!”徐君房肅然道:“請陛下默唸昊天上帝九遍,以正心意。”李昂心裡默唸昊天上帝,這邊徐君房也將籤筒“嘩嘩”搖了九下,然後慎之又慎地雙手奉上。

想到這籤筒是龍角、龍鬚製成,李昂不免有些緊張,他暗暗了口氣,拈出一支仙籤,低頭看去。

簽上用淡紅的墨跡寫著四句籤語:君執金丸打水禽,滄江未識幾何深。縱然打得沙鷗倒,落水金丸那可尋。

“這……”徐君房躬身道:“還請陛下自悟。”李昂又看了一遍籤語,心下越發不安。

這邊徐君房臉發白,一手捂住口,似乎因為觸及天機之秘,受到反噬。

仇士良知機地說道:“聖上,徐仙長仙體未復,要不讓仙長先去歇息?”

“呃,對,仙長先去歇息吧。”

“外臣告退。”仇士良送徐君房出來,眼巴巴望著他飄飛的大袖,“仙長,要不……”徐君房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道:“仇公便也一支吧。”仇士良神大振,連忙在心內默唸九遍昊天上帝,然後恭恭敬敬地出一支仙籤。

只見簽上寫著:兇星退卻吉星臨,目下天官賜福星。久旱忽逢甘降,盡得桃李滿園

仇士良眼巴巴看著徐君房,“仙長,這……這是怎麼說的?”

“此籤仙緣所繫,只憑自悟。不過嘛……”徐君房微微一笑,“恭喜公公,此乃上上籤。”仇士良大喜過望,拉著徐君房的手,笑得合不攏嘴。

※※※※※大寧坊周圍的街道都被封鎖,騎著高頭大馬的金吾衛挾弓持槊,守在街頭,這會兒聽到動靜,紛紛往坊牆上看去。

程宗揚越過街道,毫不猶豫地翻進溝渠。渠內結著薄冰,汙泥及踝。他伏在渠內聽了片刻,然後踩著碎冰,往東走去。

對面的安興坊朝北的坊門緊緊關著,坊內不時傳出笑語聲,顯然百姓們正在歡度上元。一牆之隔,卻如天淵之別。程宗揚忍著刺骨的寒意,拖泥帶水地沿渠而行。

快到拐角處,一陣馬蹄聲疾響而至。馬上的金吾衛喝道:“有匪寇從坊中逃脫!田樞密使有令!周邊嚴加封鎖!嫌疑人等,格殺勿論!”街頭的守衛參差不齊地應了一聲,蹄聲隨之遠去。

金吾衛走後,有人說道:“熊哥,上千人圍剿,還能讓點子給飛了?”另一人說道:“那幫和尚都是廢物!蜀地那幫挫貨也是!全指望咱們藩鎮的人馬了。”

“閉嘴吧。”那位熊哥道:“魏博找的事,跟咱們平盧鳥的相關。”

“魏博真不夠意思,別人過節,讓咱們在街頭喝風。”

“怎麼就沒個人,再給咱們幾枚金銖呢?”

“打住!你還想撞見鬼不是?”說話間,一個黑糊糊的身影從溝渠中鑽出,當著三人的面,一步一步望對面走去。

三人剛要開口喝問,那人忽然扭頭,看了他們一眼。

一股寒意從腳後跟直躥腦後,三人腿都軟了。這個滿身泥汙的黑影,赫然是在興慶宮和宣平坊兩次遇見的鬼魂!沒想到還在纏著他們!

那個瘦長臉的老十當時就跪下了,脫了鞋子往旁邊的紅鼻頭嘴上著,帶著哭腔道:“讓你說!讓你說!這不又把鬼給召來了!”熊哥攥著刀叫道:“冤有頭,債有主!兄弟,你死得冤枉,跟我們沒關係!回頭我們幾個湊錢,給兄弟你做一場大大的法事!若有一字虛言,讓我們兄弟死在刀劍之下!”老十扔掉鞋子,一邊合什跪拜,一邊央求道:“鬼爺快走吧!今晚上元夜,一會兒天官就來了……”那鬼魂沒有作聲,僵著腿穿過長街,消失在興慶宮的殘垣斷壁間。

三人癱坐在地,你看我,我看你,然後齊齊哆嗦起來。

老十牙關咯咯作響,顫聲道:“熊……熊哥,咱們換換地方吧,我……我就說……說興慶宮這地方是鬼窩……”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