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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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揚把盞笑道:“段少卿也來一杯。”

“請!”屠蘇酒是藥酒,味道算不上好喝,但酒入腹,暖洋洋的,頗為舒坦。

說話間,幾名大臣執觴而來。段文楚小聲提點道:“王鐸,禮部尚書。後邊那位是鄭注,工部尚書。”這兩個都是入朝時見過的,王鐸四十多歲年紀,為人溫文爾雅。相比之下,鄭注下巴尖尖的,顯得其貌不揚,但舉止十分乾練。

程宗揚道:“鄭尚書能通過吏部考核,恐怕不容易吧?”

“鄭工部未經科舉,乃是倖進。”段文楚聲音壓得極低,然後道:“不過才幹優長,實為能吏。”程宗揚混了這些天的官場,總算能聽出話音來。這幫彎彎繞的傢伙,要緊的不是說什麼,而是沒說出來的那些。比如段文楚剛才這幾句,言外之意是鄭注出身不正,有才無德,雖然做到尚書,也稱不上能臣,頂多是個吏員。

王鐸與鄭注連袂而來,先開口的卻是鄭注,他滿面歡喜地說道:“久聞程侯大名,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程宗揚起身笑道:“不知鄭工部聽過我什麼了?”

“縱橫捭闔,隻手擎天!扶朝堂於傾覆之際,拯萬民於水火之中,安漢室之天下者,程侯也!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程侯之功,黔首雖然難知,吾輩豈能裝聾作啞,不表寸心於君侯席前?”鄭注舉杯道:“在下這杯酒非為漢天子所敬,乃為漢國億萬百姓,為六朝億萬百姓,敬謝程侯濟世之功,安民之德。”說罷雙手舉杯,一飲而盡。

有段文楚在耳旁吹風,程宗揚原本不大看得上鄭注此人,這會兒被他幾句話一說,居然連自己都有點動了。不得不說,這位倖進的工部尚書真是好口才,不僅情真意切,而且有理有據。

程宗揚舉杯飲幹。王鐸上前笑道:“程侯為天下英豪,鐸一介書生,雖不能至,心嚮往之。請。”相比於鄭注的口舌犀利,王鐸舉止從容,言語溫文,令人如沐風。兩人舉杯相碰,各自飲盡。

程宗揚倒是聽說王鐸最出名的有兩樁軼事,一是豔姬,二是懼內。王鐸累世富貴,家中姬妾眾多,偏偏其美貌無比,兼且知書達理,秉剛強,王鐸言不能勝,行不能服,對其又愛又敬又懼,頗有懼內的名聲。直到其病逝,王鐸才大開府門,廣收美。如今府中豔姬如雲,天下知聞,恐怕比起他這位舞陽侯也不遑多讓。

放下酒盞,程宗揚有些納悶,敬酒應該按照官職從高到低,唐國宰相有五六位,怎麼不見王涯和李訓等人?

剛問了半句,段文楚打了個哈哈,“這酥酪溫軟香滑,最能解酒……”趁著段文楚去昭南使者席間敬酒,童貫湊過來,“都去探望秦使了。秦使那件寶物……”他咂了咂嘴,豔羨地說道:“出了好大的風頭。”※※※※※酒宴深夜方散,幾位宰相最後還是匆匆趕來,與文武百官、各方使者舉杯同賀,不過唐皇和秦使一直沒有再面。

不用問,李昂肯定是去接受徐大忽悠的忽悠去了。單論口才,徐君房未必及得上鄭注,但忽悠李昂這樣的小年輕,還不是手掐把攥?

程宗揚連夜上朝,又折騰了一天,騎在馬上都不住犯困。敖潤等人倒是歇足了神,提燈牽馬往宣平坊行去。

同行的有宣平坊幾位鄰居,兩位尚書省的主官,嚴綬、盧鈞;一位曾經的宰相,鄭餘慶;還有一位曾經封王的大將軍,高霞寓。

據賈文和梳理的信息,這幾位鄰居也是妙人。嚴綬是正經的進士出身,累加升遷,擔任尚書左僕。盧鈞出自五姓七家的范陽盧氏,名門出身,卻沒有考中進士,最後通過明經科出仕。他一直外地任職,官聲極佳,如今年近七十,原以為回到長安會出任宰執之職,卻只得到尚書右僕的官職。失望之餘,索稱病閒居,不理職事。

鄭餘慶同樣出自五姓七家的滎陽鄭氏,可家境清貧,曾經宴客時吩咐僕人:做菜時去蒸爛,別折斷脖子。客人們都以為是清蒸的鴨鵝,結果端上來一看,不過是蒸爛的葫蘆而已。爛蒸葫蘆也成為了唐國官場的一樁軼事。他倒是當過宰相,但因為不肯依附宦官,因瑣事被牽連受責,罷去相位,如今是太常寺卿。

另一位高霞寓高大將軍更是奇葩,他原本是書生,好讀兵法,少年時投筆從戎,聽著應該是個足智多謀之輩,結果卻是有名的悍勇無謀。他在戰場上不懼矢石,勇武敢戰,在政壇上卻是膽量奇小,阿附宦官,以求自保。他出身書生,卻又看不起文士,為人鄙,偏偏又跟知名大家劉禹錫好,時常詩酒往來。

唐國雖然濫封爵位,王爵到底還份量十足,這位高大將軍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也因軍功獲封郡王,但又因為運氣不好遇到兵亂,被削爵罷職,如今掛了個名義上的右衛大將軍。不過近來聽說藩鎮不寧,朝廷有意起用這位素來悍勇的高大將軍,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再次走運,把王爵再撈回來。

程宗揚身為漢使,與唐國官員私下往是大忌,因此彼此同住一坊,平常也不曾來往。此時眾人同回宣平坊,盧鈞、鄭餘慶都算失意之人,兩人結伴而行。嚴綬卻是跟高霞寓一道,簇擁著一位宮中出來傳旨的內侍,一路上談笑風生。

程宗揚暗自好笑,嚴綬和高霞寓分明是巴結上幾位當權的宦官,才幹平平照樣飛黃騰達。嚴、鄭兩位資歷雖老,素有清名,仍被排斥在權力的圈子之外。唐國這些宦官權勢之大,連皇權都被壓制住,李昂那個皇帝,說不定還沒有劉驁過得舒心。畢竟外戚還算得上長輩,太監算什麼?家奴而已。

嚴綬等人在前,笑談聲伴著馬蹄聲隱隱傳來。那宦官道:“高將軍當因兵亂罷職,非戰之罪。公公們說了,還是你帶兵,大夥兒才放心。”高霞寓涕零,“多謝!多謝!”嚴綬道:“公公們的意思……還是要起兵?”

“當然要起兵!吳元濟那廝驕橫不法,這回朝會你們也看見了,就進貢了幾竹竿幾隻鵝,還說是淮西特產。不打掉他的氣焰,將來四十八藩鎮有樣學樣,咱們還不得喝西北風?”

“公公說的是!”高霞寓道:“吳元濟父子兩代割據淮西,不知道積攢了多少錢財,嘖嘖……”

“老嚴,到時候你也得去。”

“我?”嚴綬囁嚅道:“我領兵只怕……”

“怕什麼!”那宦官鼓動道:“這次出兵的可不光是朝廷,河北三鎮也要參戰。到時候你是三軍之主,坐鎮中軍大營就行了。”

“河北三鎮?魏博牙兵也要參戰?”高霞寓喜道:“那可是好事!”

“樂家這回不是來了嗎?那位樂公子在仇公公面前拍了脯,保證魏博牙兵銳盡出,聽由朝廷調遣。老嚴,你可要想清楚了,建功立業,升官發職,可就看這一鋪了。”忽然“噗噗”兩聲,兩盞燈籠同時熄滅。正在談的三人一驚之下,那名宦官猛地一個鷂子翻身,鑽到馬側。

兩名隨從提著打碎的燈籠,正不知所措,身後傳來一聲大叫:“有刺客!”獨孤謂掣刀在手,護在程宗揚身側,一邊叫道:“快躲!”黑暗中,兩支箭矢飛出,這次的目標不再是燈籠,而是那名內侍身邊牽馬的護衛。那護衛剛拔出刀,咽喉和口便各中一箭,橫屍街頭。

內侍躲在馬側,尖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啊!”漆黑的夜中浮現出一個魔神般的身影,那人身材高大,穿著黑衣,頭臉都被黑布包住,只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他雙臂一舉,一帶著沉重的風聲揮出,砸在那宦官的坐騎顱頂。

“砰”的一聲悶響,馬首像透的西瓜一樣爆開,血橫飛。

高霞寓暴喝一聲,從馬側拔出一柄手斧。

“鐺”的一聲,鐵挑出,擊中斧刃,將高霞寓手骨幾乎震碎。

高霞寓一把拋下捲刃的手斧,撥轉馬頭,伏鞍而逃。

嚴綬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幾乎連韁繩都牽不住。

刺客拔步上前,那重逾百斤的帶起一片風聲,在他手中猶如燈草一樣輕巧,尾一轉,將撲上來的隨從打得腦漿迸裂,接著去勢不停,首往那名宦官的頭上砸去。

那名宦官橫過佩劍,拼命格擋。

“呯”的一聲,佩劍連鞘斷為兩截,鐵直落而下,正中腦門。那宦官的頭顱跟馬首一樣,驀然爆開,化為一團血雨。

又一股死氣匯入丹田,使程宗揚眉頭微皺。與此同時,那名刺客抬頭看來,目光與他視線一觸,出一絲暴戾的兇光。

程宗揚握住鞍側的刀柄,肩背微微弓起。忽然“噗通”一聲,卻是嚴綬抖得坐不穩,從馬上跌了下來。

刺客抬腳把他踢到街邊的溝渠中,然後發出夜梟般的笑聲,狂吼道:“奉皇帝詔!盡誅閹奴!殺!”那刺客當街暴喝,滿街散朝的官員聽得清清楚楚,不相顧失

程宗揚離刺客最近,眼見他乾淨利落地擊殺數人,也不微微變。不過刺客喊出來這一嗓子,可就令人玩味得緊了。看來唐國這政局,不比晉國和漢國強多少。

獨孤謂手心裡滿是冷汗,自己頭一回護送漢使,居然就撞上刺客,這是什麼運道?就在三年前,宰相武元衡與裴度在上朝途中遭遇刺客,武元衡當場身死,裴度也身負重傷。要是漢使再有不測……

獨孤謂心下估摸著,恐怕自己真會被送到洛都,在銅駝大街上當街問斬,好給漢國賠罪。

幸好那刺客沒有再動手,喊完之後就邁開大步,轉眼沒入黑暗,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地死屍,滿街鮮血,還有一個嚇癱了的嚴綬。

※※※※※元正之夜,宮中內侍遭遇刺客,喋血街頭,如此勁爆的消息,一夜之間便鬧得滿城風雨。關於皇上暗下秘旨,盡誅群宦的說法也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

程宗揚將自己在場目睹的情形仔細說了一遍,沒有遺漏任何細節。

“賈先生,你看此事是何人所為?”賈文和道:“藩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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