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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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侯說笑了。”

“太皇太后命他到天策府求學，就是想讓他吃點苦頭，好好打磨一番。”程宗揚笑道：“太皇太后對他寵愛得緊，還有幾句話想囑託衛公。衛公看——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李藥師微微一笑，“來吧。”李藥師領著他來到殿後一處小院，在會客的書房單獨面晤。

雙方分賓主落座，李藥師道：“程侯年少有為。”程宗揚笑道：“衛公是說我太年輕了吧？”李藥師年約五旬，身材魁偉，頜下長鬚墨染般黑亮，沒有絲毫雜，神情淡淡的，卻給人一種堅毅如鋼的覺。舉手投足間，不時出凜冽的殺氣，顯然是屍山血海中廝殺出來的。

賈文和已經整理好李藥師的經歷，程宗揚來前剛惡補一番，這會兒還記得很清楚。

李藥師看似五十來歲，實際年齡卻要大上十歲不止。早在四十年前，李藥師便在唐國軍中以驍勇聞名，當時他與天策府諸將一同遠征青唐城，累立戰功。誰知他們領軍在外，背後黃巢亂起，轉眼便如烈火燎原，不過年餘，接連破州陷郡，直長安。

上皇急詔天下府兵勤王，並命留守長安的天策府大將哥舒翰率領軍駐守潼關。哥舒翰當時重病在身，又深知軍不足為恃，原本想憑藉堅城固守，但上皇頻頻下詔，監軍的太監在病榻前手持聖旨，勒命其出關敵。

哥舒翰被無奈，最後大哭一場，被人抬著出關列陣。結果潼關一戰，多年未經戰陣的軍當場崩潰，自哥舒翰以下，隨行的諸將盡數戰死。

黃巢軍攻破潼關，隨即進長安。上皇倉皇棄城入蜀，長安失陷。

待李藥師等人自青唐回師，境內已經狼煙遍地，局面難以收拾。肅宗當時不經上皇允許，便在靈武即位。面對全師而還的天策府諸將，肅宗親自下詔，將天策府一眾軍將拆分，全部打亂分散到各地作戰，並派太監監軍。

接著肅宗又下詔廢除府兵制，改為招募士卒，裁撤南衙府兵，以神策軍為北衙軍，拱衛京師。通過一系列作，把持兵權，徹底打消了上皇復位的可能。

等黃巢之亂平定，昔的局面已經一去不復返。戰時獲得巨大權力的節度使們紛紛擁兵自重，成為實質割據的藩鎮。原本監軍的太監則將神策軍牢牢掌控在手中，而名將輩出、盛極一時的皇圖天策府兵權全失，儘管勇將雲集，手下卻無一兵一卒，幾乎淪為一個純粹的軍事培訓學校。

如今皇圖天策府名聲猶在，六朝貴胄子弟無不以名列其中為榮，從皇圖天策府出來的將領也被視為名將的種子，受到各朝軍方的器重。但在唐國，皇圖天策府除了地位和名譽，實質的權力已經少之又少。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李藥師道：“年少有為，總好過我們這些薄西山的老朽。”程宗揚站起身，拿出一張符籙，說了聲：“僭越了。”音符祭出，書房中微微波動了一下，聲音內外絕。

李藥師不動聲地看著他施為，絲毫沒有手的意思。

程宗揚退後一步，俯身拜倒，“師帥與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授業之實。師帥身故前，特將賤內託付給衛公，在此謝過衛公授手之德。”李藥師出一絲促狹的笑意，淡淡道：“你不是已經大婚，不僅娶了正，還有陪媵，與月霜有何干系？”程宗揚汗顏道：“衛公連這事都知道了？我也是沒有辦法，只好以平相待了。”

“好了。你既然執子侄禮，我就直接問了——你與草匪餘孽有來往嗎？”此言一出，程宗揚頓時到一股人的殺氣，連背後的汗都豎了起來，可這個名稱他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草匪？”

“黃巢亂軍。”程宗揚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麼跟黃巢亂軍沾上關係了？

“不瞞衛公，我此前都沒聽說過草匪。”

“藩鎮呢？”

“沒有！我一個都不認識，也沒有來往過。”

“那你為何來長安？”程宗揚誠懇地說道：“主要是為了拜見衛公。”

“真的嗎？”程宗揚看著李藥師的眼睛，“還有嶽帥遺留下來的一些事。”李藥師看了他半晌，淡淡道：“玉環？”程宗揚心頭一震，楊玉環果然與嶽鵬舉關係匪淺，而且李藥師似乎知道些什麼。

“在衛公面前不敢隱瞞，我就說實話吧。嶽帥留下的手札中，有提到鎮國公主，但語焉未詳，在下此來也正是想求教衛公。”李藥師手指敲著桌面，良久道：“你去見她自己說吧。不用大張旗鼓。”這是提點自己私下去見楊玉環，別驚動太多人？

程宗揚道：“鎮國公主身邊從人不少，敢問衛公，主要應該避開誰？”見他問得直接，李藥師莞爾道：“都避開吧。”

“明白了。不過還有一事，前我在街頭偶遇鎮國公主。”

“哦？”

“公主戴了個面具，沒看清臉，不過風采人。但好像有刺客行不軌？”李藥師毫不在意地說道：“常有之事。”不會吧？經常有人刺殺楊玉環？她仇家這麼多？這人緣……都快趕上嶽鳥人了吧？

程宗揚想著，心裡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以嶽鳥人的，當年李藥師與他究竟是敵是友？

李藥師聲音響起：“師帥當殞難之事，你仔細說說，不要遺漏。”

“是。當在大草原深處……”趁著音符沒有失效，程宗揚一邊回憶，一邊敘說起王哲殞命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