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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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中行說幾乎要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是鴻臚寺的官,見著你們親王、郡王行不行跪禮?見著秦國夫人、楚國夫人、韓國夫人,行不行跪拜禮?嘁!跪她們的多了,輪都輪不到你!”段文楚終於回過味來,這人是故意找茬來的。說實話,唐國爵位比漢國可濫多了。漢國封侯便是頂級的高爵,非宗室不得封王。唐國各種國公、縣公多如牛,封郡王的都一大堆。段文楚自家祖父,生前就封的張掖郡王,他自己也被封為開國縣公,單論爵位一點都不虛。面前這廝就是硬槓!
“你——強詞奪理!”
“甭廢話!你跪還是不跪!”中行說往門前一橫,一副你要不跪,咱家就跟你槓到底的凜然之態。
“怎麼回事這是?”程宗揚一臉莫名其妙地走出來。
他本來還想裝裝樣子,在廳中等著鴻臚寺的少卿拜見。畢竟自己“病”了一路,好不容易身體初愈,勉強支撐著病體,抱恙見客,為此還專門往臉上撲了點粉,出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本來安排得好好的,誰知有人不按劇本來。自己還沒見著人呢,中行說就跟脫韁的野狗一樣打橫直躥過去,硬把人給槓在外面了。
耳聽著外面吵得越來越大聲,程宗揚再也坐不住了,也顧不上裝病,麻溜爬起來,趕緊滅火。
“我懷疑他是假的。”中行說一副巨無比的表情,用一種讓人一聽就恨不得揍他的施捨口氣,對段文楚道:“好吧,算你過關。”段文楚是主掌外
的大國官員,往來的藩部數以百計,在他面前哪個不是客客氣氣,何曾受過這種鳥氣?聽得此言,不
怒從心頭起,惡往膽邊生,攥著笏板,就想給那廝一個脆的。
程宗揚上前一把攔住,“他是神經病!今天忘吃藥了!老敖!”他用幾乎要氣炸肺的音量吼道:“送中管事去吃藥!”中行說輕蔑地嗤笑一聲,對自家主子道:“好吧,我不揭穿你。”敖潤衝上來,一手摟住中行說的,一手捂住他的嘴巴,趕緊把他拉走。
中行說使勁一扭頭,把嘴巴從敖潤手裡掙脫出來,“還有!我複姓中行!不姓中!”那槓總算被敖潤生拉硬扯地拽走,廳間安靜下來。賓主雙方都有些尷尬,你笑一聲,我笑一聲,一時間,誰都撿不到話頭來說。
程宗揚本來想裝裝病,擺擺架子,結果中行說揮舞著丈八大槓,把臺拆了個乾淨。事已至此,索不再裝了,“段少卿是吧?方才的事見笑了。請。”段文楚也乾笑兩聲,又遜讓一步,隨主人入內。
雙方分賓主落座,說了幾句沒鹽沒醋的客氣話。漢國天子登基,當然是六朝矚目的頭等大事,但說實在話,對唐國的影響也就那樣了——人家自己家裡可是六年換了四個皇帝,還不是一樣過子?
段文楚,以及他背後的人,真正關心的是這位程侯幹嘛來了?報喪加上知會新君繼位,用得著他親自來嗎?而且一路裝病,避不見人,這鬼鬼祟祟的樣子,怎能不讓人心生疑竇?
程宗揚是真沒想到這茬,他怎麼知道自己好端端的,就被人視為夜貓子和掃把星了?即便他說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來找自家走丟的奴婢的,有人會信嗎?說出去都跟騙人似的。
結果一個有心,一個無意,雙方扯了半天,盡是各說各話,雞同鴨講。段文楚使出渾身解術,旁敲側擊,指南道北,旁徵博引,口若懸河,就差直接問上一句:爺,你到底幹嘛來了?
程宗揚聽在耳中,只覺得這廝好生能扯,十句話能引七八首詩,聊個天跟上詩詞鑑賞課似的——哎?小天子那邊可就缺這門功課的老師了!
一想這茬兒,程宗揚就有些停不下來,滿腦子都是如果把他挖到漢國,一來培養小天子的文學情,二來也是為漢唐兩國的文化
做出貢獻……
等段文楚笑著談起宋國文壇掌故“吹皺一池水”,程宗揚一個沒忍住,脫口道:“老段,有沒有興趣跳槽?”段文楚的話頭像是被水閘給截了似的,半晌沒反應過來。
“是這麼回事,”程宗揚解釋道:“我們那邊呢,正在給天子選帝師,就缺一個講詩文的。你也知道,漢國行的是大賦,那叫個詰屈聱牙!我看著都想吐血。還是你們的唐詩好,字不多,立意深遠,文辭優美,有哲理有意境,聽著也好聽。我這是內部消息,名額不多,你可千萬得抓緊……”段文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起身告辭,從程府離開的。回到官署,整個人還有些發懵。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漢國派來一位使者,自己代表唐國官方前去拜會,怎麼聊著聊著,就聊成聘任了呢?
難道是用間?想把自己發展成臥底?可是不對啊,想讓自己背叛唐國,為漢國謀利,用得著使勁吹噓漢國的待遇,恨不能自己立馬收拾行李奔赴洛都嗎?他不是應該讓自己留在鴻臚寺,充當漢國的耳目嗎?
難道他真想讓自己去漢國當帝師?不能啊!雙方使節頭一次會面,大家還不怎麼呢,就當面遊說自己棄了大唐的官職俸祿,去給漢國效力?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祖父是大唐第一忠臣,歷代祭祀都排在第一位的張掖郡王,鼎鼎大名的擊賊笏段秀實?世上有這麼莽的人嗎?
莫非此舉別有深意?
段文楚揪著頭髮,陷入苦思。
另一邊,賈文和看著自家主公,一臉無語的表情。要不是自己出來送走段文楚,自家主公只怕當場就要給那位懵圈的鴻臚寺少卿下聘書了。
程宗揚靠在座中,一手拍著額頭,懊惱地說道:“嘴溜了,嘴溜了。哎,那傢伙太能說了,我都被他說暈了。他那段《黍離》說的多好啊,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一詠三嘆,韻味無窮。”賈文和不得不出言點醒,“他是在問主公:此行何求?”
“嗯?!”程宗揚坐直身體,“我不是來送國書的嗎?送到差事不就辦完了嗎?”
“主公何時啟程回返?”
“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玩幾天吧?好吧,好吧,”程宗揚待道:“卓奴走丟了,我來找她。”
“唐國諸臣,未必都是瞎子。”程宗揚有些納悶,“什麼意思?”
“主公此行,帶了一位太后,一位太皇太后,襄城、湖陽兩位封君,一位太子妃。我若是唐國臣子,也不得不問一聲:舞陽侯所何為?”幹!這事兒自己不是想不到,而是
本沒往心裡去。這會兒一數,帶來這麼一堆漢國的後宮、宗室、勳貴女眷,唐國但凡有人認出來一個,能不起疑心嗎?這麼鬼鬼祟祟,肯定心懷鬼胎!問題是自己真的懷著鬼胎,
本沒辦法對人說。
“老賈,”程宗揚虛心求教道:“這事是我魯莽了。要不,你給想個轍?”賈文和道:“含糊其辭,禮佛敬道。”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意思是來唐國拜佛祈福,但因為身份太過,不好直說,於是含蓄地暗示一下,大家心照不宣?”賈文和道:“客走主人安,儘早離開方是上策。”
“有道理。”程宗揚雙手一拍,“找到人我們就走——嘿,我今天正好讓老袁陪著皇后娘娘她們去道觀遊玩了。你說我這算不算是有先見之明?這作!簡直是神來之筆!”賈文和看著自吹自贊、沾沾自喜的主公,忽然覺得他大概跟四十年前的董破虜很像,都是五六歲年紀,都是那麼的天真爛漫,充滿了童稚的歡樂。
子不容易,大夥兒高興就好。
“袁天罡行跡多有違戾乖謬之處,所言不可盡信。”程宗揚一怔,“什麼意思?”
“他自雲五十有餘,但談及二十歲前之事,或語焉未詳,或與實不合。”程宗揚笑道:“這個我知道,他二十歲之前腦子都沒長全。”賈文和不再多說,取出一疊素紙放在案上,然後飄然退下。
程宗揚拿起一張素紙,只見上面繪著長安城的總圖:各部官署所在的皇城,皇帝起居的宮城,東西二市,以及一百零八坊歷歷在目。再往下是各處宮苑市坊的詳圖,按次序一坊一張。
程宗揚對其他各坊不,待翻到自己所在的宣平坊,當時就驚了。
紙上繪製著宣平坊的平面圖,密密麻麻標記了坊中各戶人家:位於十字街西北的是程、石二宅,東北區域依次是尚書左僕嚴綬、太子少師鄭朗、大理寺卿劉遵古;東北第一巷是晉州刺史高武光,太常寺卿鄭餘慶、戶部侍郎劉瑑、秘書郎李彬;十字街東南是宗正李琇、左監門將軍李珫、尚書右僕
盧鈞;東南第一巷是太子太保姚南仲、太子賓客羅玽、國子祭酒竇牟。第二巷是著作郎顧況、右衛大將軍高霞寓,以及宣慈寺;自己左鄰是尚書右僕
裴遵慶,後面第一巷是劉太白、五家七姓的盧就、盧當兩位兄弟。還有開旅館的陳家、賣油的張帽家、李蟾家;南面的法雲尼寺、鼓吹署教坊……
總之臨近十字街的大都是朝廷重臣、高姓名門,平民百姓多半擠在靠近坊牆的里、陋巷裡面。
不看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麼多高官顯爵的鄰居。不過真正讓程宗揚震驚的是,剛到長安第二天,賈文和就把城內各坊打探得清清楚楚,這蒐集情報的能力也真沒誰了。
“人才啊!”程宗揚看著這份詳盡的地圖,不慨萬分,“這樣的人才跟著我混,實在是虧大了……寺廟、道觀都寫這麼全,怎麼不把最要緊的青樓都列上呢?也好方便大家按圖索驥啊……”
“噗”的一聲,某位謀士似乎在屏風後面吐了口血。
※※※※※皇城。右千牛衛府。
唐國元旦假期從臘月二十八一直放到大年初四,總共七天。如今已是臘月二十七,明就該放假。
王忠嗣拿著一杯酪,一邊啜飲,一邊掐著點,準備走人。眼看滴漏內時辰將近,卻見段文楚有些失態地衝進來。
“我要見衛公!立刻!”
“這會兒?”王忠嗣道:“他在天策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