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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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場中就要大亂,有人叫道:“別聽他胡說!”
“我胡說?”那名死士叫道:“楊七!伊震!是不是你們乾的!”一名戴著銀製面具的死士冷笑道:“是我乾的又怎麼樣?”一名死士道:“郭大俠俠義無雙,害得他滿門被斬,你們還講不講道義!”那名戴著銀面具的死士獰聲道:“我們把命都賣給呂家,還講什麼道義?跟襄邑侯作對的正人君子,你難道就沒殺過?”遠處有人叫道:“你連道義都不講,幹嘛還替呂家賣命?呂家拿錢,我們賣命,公平易,講的就是道義!不講道義,我憑什麼不拿了錢就跑?”另一處有人叫道:“郭大俠不圖當官不圖名利,擔當的是‘道義’兩個字!陷害郭大俠,就是壞規矩!”郭解因為一樁無頭懸案被連累滿門抄斬,早已引起滿城風雨,此時突然被揭出真相,越來越多的人發出不平之鳴,吵鬧聲越來越大。
呂雉臉越來越難看。這些死士都是呂冀的門客,打著替郭解報仇的幌子,光天化
之下殺死鄭子卿。陷害郭解是呂巨君的主意,目的是借天子的手除掉郭解,再借郭解的俠名宣稱天子失德。眼看著眾人因為郭解被冤之事人心浮動,她此時卻無法開口,因為她不知道那些死士瞭解多少內幕。呂家諸人處心積慮對付天子,甚至不惜牽連與此無關的郭解,這些內幕一旦被人揭穿,比單單陷害一個郭解更動搖人心。
呂雉已經意識到此事是一個絕大的陰謀,可這個陰謀不但用心歹毒,發動的時機更是陰損之極,正選在石敬瑭和胡巫接連倒戈,對手鋒芒畢,大孚靈鷲寺僧人被揭穿身份的關鍵時候,以至於她空有太后之尊,卻無計可施。
無論她怎麼辯解,只要一開口,就會成為導火索,把話題引到天子與呂氏的明爭暗鬥上。尤其眼下正是天子暴斃、言四起的關口。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這也許是最差的選擇,可她此時已經沒有足夠的資本去冒險賭那些死士不顧一切的忠誠。
可她不開口,有人替她開口。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響起,將眾人的吵嚷聲都壓了下去,“兄弟秦檜!乃是郭大俠結義兄弟!”在程宗揚“果然是你這死臣”的目光中,秦檜躍上牆頭,抱拳一揖,行了個江湖禮節,朗聲說道:“兄弟此番來到寶地,正是為郭大哥之事!列位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因為講究重然諾、輕生死的道義,才為呂家賣命。郭大俠與呂家有殺父弒母滅
屠子之仇,此仇不共戴天!
秋公羊有言,父無罪而被誅,縱有天子之命,子為父復仇,即便弒君,亦屬大義!”秦檜振臂一揮,“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秦某與郭大哥義結金蘭,郭大哥之父即為我父!今
正是為父報仇!兄弟不敢請各位好漢自壞規矩,倒戈相助,只請各位暫且封刀,待秦某報過殺父之仇,即便諸位兄弟再為主家報仇,亂刃
加,將秦某碎屍萬段,秦某也自當含笑九泉,死而無憾!”程宗揚張大嘴巴,半晌沒有合攏。自己一向知道死
臣是個人才,可沒想到這傢伙這麼人才!從江湖道義扯到
秋大義,又是結拜兄弟,又是為父報仇,引經據典,滴水不漏,硬是把自己要殺呂雉這事說得大義凜然,好像誰不答應,就是跟大義過不去似的。
秦檜一番話說完,指著孤零零立在松上的呂雉,慷慨悲呼道:“呂雉!今我為父報仇!快快下來受死!”呂雉氣得眼前發黑,再看場中,百餘名死士分為涇渭分明的兩撥,一撥已經收起兵刃,退出戰圈,果真是袖手旁觀,準備秉承大義,坐視秦檜的復仇之戰。剩下的鐵桿死士,不過寥寥二十餘人,其中還包括那幾名假冒身份的大孚靈鷲寺僧人,勝負之勢,已經徹底逆轉。
趙充國道:“老秦,你這舌頭真不得了啊!足足能當百萬兵!擲地可作金石聲!我跟你說,我那兒就缺你這種能說會道的人才了!”曹季興道:“光憑這舌頭,起碼值個三公!”小紫卻道:“她要逃了。”話音剛落,呂雉便飛身而起,她漆黑的羽翼與夜融為一體,只能看到她黑
的身影扶搖直上,逐漸變得模糊。
與此同時,最後那二十餘名鐵桿也一鬨而散。
程宗揚望著已經看不到人影的天空道:“這下麻煩了。”自己本來還想留呂雉一條命,查清王哲被害的真相,誰知道她竟然會是羽族,而且一看勢不可為,立即遠颺,這下天高任鳥飛,天知道她飛到哪兒了。
小紫道:“我去追她好了。”
“往哪兒追?”
“伊闕啊。”呂雉僅剩的翻盤機會,就是伊闕關外的董卓。這也是她唯一的生路。失去這救命稻草,漢國再大,也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再多長兩對翅膀,化身六翼天使也沒用。
程宗揚不同意,“不行,太危險了。”死丫頭速度再快,也趕不上呂雉——人家是用飛的。等小紫趕到伊闕,呂雉說不定已經與董卓合,那才是自投羅網呢。
小紫笑道:“一點都不危險,你瞧。”小紫說著,拿出那條赤綬搖了搖。赤綬下方懸繫著一枚玉璽,璽身質地潔白細膩,猶如上好的羊脂,瑩潤無比。
死丫頭一張口,朱老頭和曹太監立即把口拍得山響,表示他們早就想去嚐嚐伊闕清晨時分的西北風和洛都有什麼不同了。
有這兩個老東西跟著,程宗揚連勸阻的理由都沒有了。只能警告小紫快去快回,無論是否找到呂雉,都必須在六個時辰內回來。
“如果再敢玩消失,我就學劇大哥,拿鏈子把你鎖上。”
“安啦。”小紫把印璽一丟,雪雪撲上去一口下。朱老頭和曹季興跟狗腿子一樣,一邊一個扶起這位小姑
的手臂,三人一犬,消失在風雪中。
※※※※※程宗揚坐在車上,骨折的左手纏著厚厚的繃帶,綁得跟個球一樣。只要有一點可能,自己也想跟死丫頭一起去伊闕,可惜沒有。
洛都的事已經多得撓頭,自己要敢把這爛攤子一丟,跑去跟紫丫頭玩,下邊的人非得造反不可。
盧五哥傷勢不輕,必須儘快找地方療傷。蔣安世的遺體要送回去安葬。還有嶽鳥人的禮物:義姁。盧五哥嫌帶她麻煩,封了她十七八處道,找了個箱子一丟,這會兒也要帶走。
同樣重傷的還有中行說。按理說,這死太監沒少找自己麻煩,刨個坑把他埋了都算對得起他。可是中行說那句把天子當朋友,讓程宗揚心有慼慼,一時間狠不下這份心來。自己在六朝見慣了君臣主僕之類尊卑分明的人際關係,中行說這個死太監中的奇葩,著實是個異數。
同樣落在自己手裡的還有呂冀。這個廢物,自己可沒有什麼捨不得的,把他砍了腦袋,懸首示眾,不但自己喜聞樂見,對漢國百姓而言,更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問題是怎麼殺?畢竟他是太后的親弟,朝廷的大司馬,是按照司法程序,明正典刑,當眾斬首?還是直接來個痛快的,自己拿刀把他砍了算完?
如果走司法程序,又牽涉到一件頭痛事——自打劍玉姬佔了寢宮,劉建就像瘋了一樣下詔,天還沒亮,便發下去一百多道詔書,鐵了心要把天子之位坐實。
問題是,呂氏的叛軍還未剿滅,連天子正殿都在呂巨君的威脅之下,劉建只敢待在昭陽宮,還不敢選天子停靈的東閣,而是西閣的涼風殿——這算哪門子的天子?
呂雉已經窮途末路,長秋宮和劉建的矛盾差不多也該浮出水面,劍玉姬那賤人隨時都可能跟自己來個圖窮匕現。鬥完呂氏,來不及鬆口氣,又要接著跟劉建鬥。單一個呂雉,就一波三折,鬥得自己疲力盡,何況接下來的對手是那個卑鄙狡詐無恥陰險的賤人,程宗揚想想就覺得頭痛
裂。
頭痛的不僅是程宗揚,劉建這會兒也不好受。
趙充國說涼風殿三面臨水,易守難攻,巴拉巴拉一通忽悠。劉建一來才知道這鬼地方真是殿如其名,天那叫一個涼,風那叫一個大,而且這破宮殿還他孃的四面透風,美其名曰八面來風。劉建這一宿凍得那叫一個慘,用道家的說法,那叫玉筋長垂——鼻涕都拖出來老長。
一片刺骨的寒意中,唯一讓劉建暖暖心的,就是那枚傳國玉璽了。兩名太監小心翼翼地捧起玉璽,蘸滿硃砂,然後穩穩放在擬好的詔書上,用勻了力氣,仔細按下。
玉璽抬起,絹上留下一枚鮮紅奪目的印痕,這道
書立刻成了天子御詔,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普天之下,率土之濱,世間百姓,天下萬民,都將拜服在這道詔書之下。
即使再強大的法術,也比不上權勢萬分之一的威力。自己一道詔書,就能讓那些公卿貴族人頭落地。無論勇冠三軍的猛將,學富五車的文士,還是飛揚跋扈的權貴,一道詔書,便能予取予奪。
劉建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權力的滋味,而當他真正品嚐過權力的甘腴,才發現自己所有的幻想,在真實的權力面前,都如此蒼白。
十餘名文士正在不停地揮毫潑墨,將自己的意志轉化為御旨。那些詔書有大量重複內容,但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頒佈的御旨正在不斷地發往整個天下,直到漢國每一位官員,每一個黎庶百姓,都知道自己這位新天子的存在。
想到得意處,劉建不大笑起來。
“咚!咚!咚!咚!”急促的鼓聲傳入殿中,劉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躥到屏風後,尖聲道:“怎麼回事?為何擊鼓?”內侍回道:“蒼先生正在擊鼓聚將。”劉建攀著屏風,只出半張面孔,臉
陰沉得像要下雨一樣,“為何不稟報朕呢?”兩名內侍面面相覷。
劉建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驕狂!太驕狂了!朕是天子!不是什麼擺設!
一名內侍機靈一些,“奴才這就叫他們停鼓待詔。”劉建哼了一聲,沉著臉從屏風後出來,重新坐回御榻,看著內侍在詔書上加蓋傳國玉璽,不多時又沉浸在那種心醉神的快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