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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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比之其師略遜一籌,但許是年輕,對佛經禪語的理解更為直抵本質,遂道:“妙玉法師佛法深,可否在府中後院的庵堂中盤桓幾,以備時常請益?”因此時大觀園未起,而櫳翠庵自無蹤跡,倒也不好接近,不過王夫人自來佞佛,原在榮府設置一庵堂。

妙玉聞言,明眸微動,略有幾分疑惑地看向對面的王夫人。

王夫人解釋道:“我這兩天,夜裡睡不踏實,總做噩夢,有妙玉法師在,竟覺心頭負累盡去,妙玉法師可否在庵堂多盤桓一些時,一應用度,皆由我府上供給,不知法師意下如何?”妙玉靜默須臾,正要出言婉拒,忽地,心頭竟是閃過一道靈光,眼前似浮現起當初自家師父含笑而語的八個字:“京中靜居,等待機緣。”妙玉蹙了蹙柳葉細眉,抬起清澈的眸子,看向對面的王夫人,說道:“於貴府暫居,貴府於人事可還方便?”王夫人點了點頭,道:“自是方便的,後院庵堂,少有人去,清幽別緻,少有人去,妙玉法師入內鑽研佛法。”妙玉想了想,玉容清冷依舊,道:“既是夫人盛情相邀,那貧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王夫人聞言,微笑點了點頭,道:“有妙玉法師在,我晚上也能誰個好覺了。”王夫人所言這幾天做噩夢,並非虛言,因見了王家堂屋、庭院滿滿當當的棺材,王夫人回來後就做了幾個噩夢,夢裡見著王子騰的子趙氏滿身是血,與她說話。

王夫人這才請來了妙玉超度。

妙玉原為官宦千金出身,天資聰穎,雖出家為尼,但於佛法造詣頗深,與王夫人這等佞佛的“半瓶水”一談,後者自是驚為天人。

王夫人見妙玉答應暫居,於是吩咐著一旁的金釧,道:“去著人將後院的庵堂收拾利落了。”金釧應了一聲是,然後,快步出了廂房,領著幾個婆子向著後院去了。

而剛至抄手遊廊,就面見著了寶玉,寶玉神情懨懨,中秋月明的臉盤上,滿是愁苦之,口中喃喃說著,“林妹妹、三妹妹、雲妹妹,她們都去了東府……”

“這不是二爺嗎?二爺今沒去學堂?”金釧笑著問道。

寶玉面見著對面的金釧,宛如玉蘭花的白膩臉蛋兒映入眼簾,心頭的愁苦竟不由倏散了許多,笑問道:“金釧姐姐帶著這麼些人,這是去哪兒?”金釧頓住步子,俏臉上掛起笑意,解釋說道:“西門牟尼院的妙玉法師過來給太太講經,太太說收拾了後院的庵堂,讓妙玉法師居住幾,我帶著人去收拾院子呢。”轉而又道:“寶二爺這是從哪裡來?”寶玉一張笑臉頓時垮了下來,道:“從老祖宗院裡來,舅舅家的喪事,老祖宗不讓去,幾個姐姐妹妹都往東府去了,倒是悶得發慌。”金釧臉上笑意斂去,道:“二爺沒有尋寶姑娘和大姑娘說話。”寶玉道:“大姐姐又隨著鳳嫂子去了舅舅家,寶姐姐也隨著姨媽去了。”說到最後,寶玉神情分明有著毫不掩飾的怏怏。

金釧笑了笑道:“那二爺,可先到太太屋裡請安罷,我還要去後院忙哩,等會兒沒事了,再陪二爺說話解悶兒。”寶玉“唉”的一聲,目送金釧離去。

直到月亮門見不著人影了,寶玉這才向王夫人院裡進來,挑開棉簾,在一眾丫鬟、婆子的寶二爺稱呼中,寶玉衝坐在榻上的王夫人行禮,問候道:“母親可大安了?”王夫人笑道:“好多了,寶玉,快過來。”說著,對一旁的妙玉微笑介紹道:“妙玉法師,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寶玉。”妙玉徇聲望去,只見對面一個面容俊朗,目似朗星的少年,頭戴束髮鑲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大紅箭袖,目光不由在其脖頸兒下的通靈寶玉停留了一會兒,心頭微動,開口道:“貧尼見過寶二爺。”寶玉原本還不在意,但聽著清冷如冰泉的悅耳聲音,身形一震,抬眸端詳起對面的女尼,原本不經意的神情,忽地變了變,繼而是目現亮光,緊緊盯著對面俏麗容顏的女尼,心頭欣然,笑問道:“妙玉師父是帶髮修行嗎?”妙玉輕輕點了點頭。

寶玉思忖片刻,笑道:“煩惱不除,六不淨,是以帶髮修行?”妙玉搖了搖頭道:“心證菩提,帶發與否,又有何異?”寶玉聞言,愣怔了下,看向妙玉,目中帶著幾分驚異,臉上笑意愈盛,道:“妙玉法師果然修為高深。”一旁的王夫人微笑說道:“寶玉,妙玉法師佛法湛,非等閒可比。”妙玉雙手合十,宣了個佛號,道:“夫人謬讚了。”就在幾人說話的空當,從外間進來一個婆子,進入廂房,道:“太太,大姑娘和璉二,姨太太還有寶姑娘回來了。”寶玉面驚喜道:“大姐姐和寶姐姐回來了?”王夫人面一頓,道:“人現在哪兒呢?”婆子道:“大姑娘說是去了東府,姨太太、寶姑娘、璉二這會兒去了榮慶堂。”寶玉皺了皺眉,就是默然不語。

王夫人容一滯,目光微冷,心頭就有些不快。

她這個大女兒,自宮裡回來之後,不好好在家待著,反而三天兩頭往東府跑,聽說與東府那位珩大彈琴唱和,倒是好得跟親姐妹一樣。

“等過了年,先給她將親事定下來再說。”王夫人目光陰鬱,如是想道。

而妙玉聽著婆子的稟告,捕捉到王夫人表情的不虞,以及寶玉的皺眉不語,眸光閃爍,若有所思。

此刻,寧國府後院廳中,一眾鶯鶯燕燕正在說笑著,忽地見得元以及大丫鬟抱琴,在丫鬟寶珠的引領下,進入廳中。

秦可卿起身去,柔聲道:“大姐姐回來了?”說話間,近前挽起元的手。

先前二人在寧府中探討了琴樂,姐妹情誼漸篤。

看向一眾喚著“大姐姐”的姊妹,點頭示意。

進入廳中,輕喚了一聲,說道:“珩弟。”賈珩看著對面著素裙裝的少女,點了點頭,說道:“大姐姐這是從舅老爺府上回來?”元嘆了一口氣,道:“舅舅家那邊兒停靈需得七,今天見了一些弔唁的賓客,璉二嫂子說,明就先不去了。”相比王子騰先前的門庭若市,如今的王宅,除卻一些老親外,幾無多少有分量的人物登門,喪事反而少了許多繁瑣。

賈珩看向面現倦的少女,道:“大姐姐這兩天辛苦了。”元輕輕搖了搖頭,似不深談此事,目光掠過幾人,轉而問道:“珩弟與姊妹們說什麼呢?”湘雲道:“珩哥哥買了幾匹馬駒,說要教我們騎馬呢。”元聞言,面訝異道:“珩弟要教她們騎馬?”賈珩道:“三妹妹和湘雲都說想學騎馬,我今去馬市上就買了幾匹小馬,咱們原是武勳之家,公侯之女豈能不擅騎術?”元想起這兩見著的慘景,深有觸說道:“珩弟此言不錯,我等武勳之家,縱身在後宅,不經外間風雨,可也應學一些弓之術,以為防身之術,也不至事到臨頭,竟無自保之力。”賈珩心頭一動,抬眸看向對面眉眼柔婉的少女,暗道,後世“鬼有本”,就有元上戰場之情節,也不知怎麼一回事兒?

既存此念,試探問道:“大姐姐應是會騎馬的吧?”元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以往倒是想學,但一直未有機會。”探接過話頭,柔聲道:“那大姐姐等閒暇了,也可隨我們一起學的。”賈珩輕聲道:“不過那先前的小馬駒就不大合適了,需得換匹大馬了。”元:“……”所以這是說她太胖?

賈珩似看出了少女的心思,看向一旁的湘雲,清聲道:“那小馬駒太矮了,等你們長高一些,也換匹大馬騎,今天我見著了一匹汗血寶馬,身高好幾尺,若是騎著這種馬,行千里,夜行八百。”探道:“汗血寶馬,神駿非常,可是有天馬之稱的。”湘雲蘋果臉上現出淺淺笑意,道:“我想騎,珩哥哥,珩哥哥怎麼沒有買下來?”賈珩面容滯了下,笑了笑道:“汗血寶馬可遇不可求,今那一匹被人買走了,只好再等下次看能不能碰上了。”秦可卿端著茶盅的手微微顫了下,壓下芳心的悸動,微笑道:“雲妹妹,先學小馬駒,等練好了騎術,再學那快馬不遲的。”元聞言,美眸微動,卻是受著一屋的輕快氣氛,原本有些哀慼的情緒也驅散了許多。

或者說,元來此,也是想尋人說說話,排解一下在王家而起的低落心情。

秦可卿問道:“夫君,天不早了,是不是該傳晚飯了?”賈珩抬頭,透過軒窗瞧打了一眼天,見果已夜降臨,籠罩四下,遂點頭道:“傳飯罷。”用罷晚飯,秦可卿招呼著黛玉、探、湘雲等人在廳中玩鬧、說笑。

賈珩則喚過元到書房議事,二人隔著一方小几而坐,晴雯給二人斟了茶,徐徐退了出去。

賈珩看向對面容秀美、端麗的少女,道:“大姐姐,晉陽長公主府上已經應允了,大姐姐隨時可到長公主府上任才人贊善。”元聞言,明眸微動,柔聲道:“讓珩弟費心了。”賈珩道:“你我姐弟,不需如此客氣,再說這些年,大姐姐為族裡付出這般多。”元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略有幾分出神,道:“當年也是族中經過變亂,正在艱難之時,我那些都是應該做的。”賈珩道:“這些年,終究還是委屈了大姐姐。”元玉容微頓,拿起茶盅,看著對面的少年言又止道:“珩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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