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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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課自齊國管仲賣鹽發家,再到漢代桑弘羊的收鹽鐵之利,唐代榷鹽之制,可以說,鹽業的發展史不是簡單的供需問題,而是官府將鹽限定核銷,作為加稅的手段。

因為生產成本真心不高,什麼曬鹽之法,已經有了,但在明時兩淮推行失敗,因為有礙官府控制鹽的生產數額,不利打擊私鹽。

而在古代,稅收管理系統和技術均不發達,唯有鹽通過商品的傳環節,直抵最為偏遠的山溝。

什麼,你是連戶籍都沒有的隱戶和盲?官府收不到你的稅?那你總要吃鹽吧,買一斤鹽,就要稅,稅是在生產端就有人給你過了。

好像後世吃的饅頭裡,都加了稅,至於燃油裡有稅,買個手機有增值稅,買個汽車有購置稅,個人所得、勞務報酬全部有稅,這都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但饅頭裡也有稅,有多少意識到?

至於擴大生產,薄利多銷,可還有比鹽更為便利的收稅手段嗎?對糧食加徵重稅?加徵人頭稅?告緡令?凡此種種,不是苛百姓,就是推行不易,往往都是動搖執掌基的大事。

到底還是農業社會稅源太少,稅基太薄,蛋糕太小,生產力落後。

成年勞力在土裡刨食,除此之外,別無生計,總有頭腦靈活,想做人上人的“聰明人”讀書做官,土地兼併,僱用佃農,勞心治人,而皇帝以及勳戚、官僚等統治英,又是最大的地主。

治亂興衰,週而復始。

賈珩沉道:“姑父,會有那一天的。”如是革新圖強,還是當廣闢財源,做大蛋糕,其實運營國家和運營企業某種程度上是一樣,以盈利為目的,總是虧損,就會破產。

林如海面凝重,慨說道:“此事太難太難了,如唐時、前宋、前元,都以鹽課為國家稅收之源,對鹽加之以高價,而鹽販鋌而走險,培植部曲,遂成動亂之源,如黃巢、如張士誠、方國珍,甚至本朝太祖當年也……總之,也別無他法,夫五口之家,治百畝之田,方得一三餐飽食,逢天災人禍,破家而成盜賊,不知凡凡,如無鹽鐵之課,財用無所得出,官民軍士財從何來?長此以往,國困民窮,社稷動盪。”賈珩看向那面容儒雅的中年,心頭不由生出一股佩,不愧是能在科舉之上成為探花的人,雖然用著文言,但和他方才所想的白話,其實是一回事兒。

即如今條件下,鹽課沒有所謂一勞永逸的治本之策,只能這般苦一苦百姓。

而黛玉捕捉到那少年目中的一抹異,罥煙眉下的星眸閃了閃,心底不由生出一股自豪。

在珩大哥眼裡,她的爹爹怎麼樣?

賈珩沉片刻,看向林如海,說道:“社稷之道,重本務農,然無農不穩,無商不興。”此刻已有兩人論道意味,這一幕自是讓黛玉歪著腦袋,星眸閃過一抹茫然。

不是,她在哪兒?她是誰?

兩個人,為什麼都不理她了?

林如海目光一亮,贊同道:“這是聖賢管樂之道,經世謀國之法。”顯然這位科甲正途出身,並非君子恥於言利的腐儒。

賈珩道:“待商貿繁盛,百姓生計有著,民富自會國強,我觀江南之地,可行開海通商,如前明之時,倭寇肆,至本朝太祖時,在閩地大行開海之策,倭跡自此為之一匿,如是粵省開海,廣興商貿,南國之地,生機,萬物競發,國家當不乏財源饋給。”在此界歷史上,同樣出現了倭亂,而陳漢太祖則是在某種程度上重現了隆慶開海的策略,但只侷限在福建一地。

林如海點了點頭,道:“前,我與廣東布政司參政劉孝遠,書信提及過此事,現在福建等地商船出海,批驗引由,輾轉多司,十分繁瑣,劉參政提議在廣東諸沿海重現明時的市舶提舉司,大開海,但廣東巡撫周造卻躑躅猶疑。”林如海作為一甲探花,自然有著不少同年,有一些也走到了省部高位,所以林父自帶政治資源。

賈珩將這位劉姓參政的名字記下,道:“海是該放開了,不僅是福建,廣州諸地都可廣興商貿,彼時,我大漢也能重建海師,威震四夷,同時舉師北上,收復遼東,可謀中興大計。”人一旦能夠安心種地,就不想去航海開拓,也談不上什麼培養大航海的冒險神,也就沒有什麼地理大發現,工業科技無法井噴發展,文化上也不會有什麼科學神,只有天圓地方,君君臣臣,而受文化影響的官僚英自也對商貿嗤之以鼻。

所以,在此基礎上匹配了內生、封閉的農業儒家文明。

華夏起源的山河四省,除卻夏商周一開始威震蠻夷,拓展生存空間,而後就陷入了自我封閉、瘋狂內卷。

對外的征戰收復,也是或為羈縻、或為藩屬,因為統治成本高昂,無法帶來持續盈利,反而成為失血之地,但以後世眼光而言,土地就是財富,下面還有礦產資源呢。

“粵省每年除朝貢外,其實通過走私運了南洋諸國的特產遞至江南、神京,大銷於世,地方官吏得商賈賄賂,對此睜一隻眼、閉一眼,反而使國家賦用失。”林如海擰了擰眉,沉聲道:“如濠鏡之地,紅鬼竊據,彼等販賣南洋香料以及各種器玩至我大漢,賄賂官員,逃脫鈔關,每年稅銀損失不知幾何。”賈珩道:“姑父所言甚是,如今這般時開時,幾無定製成法,以致亂象頻生,並非長久之計。”

“是啊,記得當初看子鈺所上《平虜策》所言,廣開海,重建水師,與我不謀而合。”林如海慨說著,看向那少年,心頭震撼莫名。

賈珩道:“姑父過譽了,其實,還有開海一事未明,還要請教姑父。”

“哦?”林如海聞言,心頭驚訝,疑惑問道:“不知何事?”賈珩道:“如商貿增,或白銀湧入,銀賤物貴,或白銀外,米價飛漲,況諸省府州縣,如今多以折銀徵收糧稅,於國家戶部財用也有不利。”如果不能穩定控貨幣,很容易引起一些不可測的財政問題,白銀失嚴重,導致通貨緊縮,白銀入過多,又會通貨膨脹。

在歷史上,隆慶開關之後,來自美洲的大量廉價白銀湧入漢地,明王朝逐漸喪失對貨幣的主導權,埋下了滅亡隱患。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看林如海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或者說是否有著一些金融思維。

古人的金融理念也不能小覷,從管仲、桑弘羊,再到票號之創,史書昭昭。

林如海思忖了下,道:“太宗時曾有一段時間就是如此,彼時行一條鞭法,但銀賤傷農,當時的戶部尚書高賢,以為是白銀湧入,認為厲行海,如此改弦易轍,風波不斷。”這也是陳漢海後開、再的緣故,反覆折騰,左右橫跳。

因為按下葫蘆浮起瓢,解決了一個問題,後續問題又暴出來,而官僚英階層不能解決後續的問題,就會以此為藉口,開啟黨爭,爭權奪利之後,就會重新回到老路。

林如海沉片刻,說道:“此事我原也想過,既是銀多,朝廷可收攏銀兩,如是銀少,朝廷可投放銀兩,如唐之飛錢,宋之子,如明之寶鈔……現在我大漢給官俸祿,也是折銀、鈔米混雜,無非是推行民間,保障糧米布等衣食所需。”賈珩道:“姑父,我也是此意,只是寶鈔需得有信譽,不然長此以往,百姓也不認,而且也只能是大宗商品貿易,以金銀兌換,我大漢當有錢莊,蓄積民財,調控金銀。”大漢要有自己的貨幣體系,或許有一天,能以海軍讓貿易相關諸國認可該貨幣,那就可以收割其他國家了。

當然,如果濫發貨幣,成為掠奪百姓財富的工具,那麼很快寶鈔將成為連擦股都顯硌的紙。

“子鈺,山西晉商票號,互相拆借銀兩,都有銀票轉,多是以信譽立商,如是百姓不信銀鈔,我在想,如是朝廷收稅也以銀釵部分折抵,然後回收一部分,如朝廷設立的銀莊再讓百姓可以兌換銀鈔,再加上給官俸祿也用銀鈔,長此以往,習以為常,人心許也就定下來了。”林如海贊同說道。

賈珩聞言,面微震,此刻真是有些驚為天人,不是什麼觀點新穎,而是一個古人竟有此等見識,問道:“姑父這些是從哪兒得來的?”倒是別幹巡鹽御史了,去幹戶部尚書得了。

既然連收稅用寶鈔都想出來了,此法一行,那麼都不用散碎銀兩鑄就官銀而成的火耗,也就不存在了。

但防偽問題,在那個科技發達的後世,都沒有解決。

所以完全紙幣化,步子邁的也有些大,所以他再提出廢兩改元,再發行其他輔幣以及小面額紙幣,因為幣為定製,不用各地的散碎銀子鑄就官銀,能擋過地方官吏的上下其手。

至於套利銀元,不說沒有外匯一說,再說官府還有暴力手段,此舉的目的是解決火耗,至於對外貿易,寶鈔或者銀鈔更多作為金融易工具,購置貨物。

但這一控需要相對專業的金融人才,能夠據物價對貨幣總量做出預估,至於鑄幣反而簡單,其實戶部也有鑄銀局,無非是改為鑄幣。

林如海笑道:“在揚州巡鹽數載,清閒之時,時常讀書思索此事,前朝飛錢、子等也不出奇,只是多是一孔之見。”賈珩道:“此事十分繁雜,再與姑父好生商議。”黛玉在一旁嫻靜坐著,恍若有些局外人,粲然星眸眨了眨,心頭多少有些古怪。

他與爹爹相談甚歡,就差結為異姓兄弟了吧?

嗯,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呢?那豈不是要喊著珩叔叔?

賈珩沉片刻,道:“至於開海通商,我原是想去濠鏡之地,習學火炮之技,以備虜事,待到那時,與廣東巡撫周造商談一番,查問情況,回頭再行向朝廷上疏。”此行不僅是整飭鹽務,還要將一些平虜策中的舉措落實一二,至於廢兩改元,反而不是眼前之事。

林如海點了點頭,笑道:“子鈺現在為軍機大臣,謀國之臣,是不能侷限於鹽務一事。”難得,不僅是親戚,於政見大體上也頗為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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