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宛轉發金針慟彼孤鸞拼並命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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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和文珠坐在前面石上,隱聞身後有人笑聲,只當辛、柳二人所發,一心惟恐文珠見怪,並未回顧,偷覷文珠神自若,心中略寬,低聲笑說:“這位四先生的來歷名字文姊知道麼?”文珠冷笑道:“你忙什麼,少時路上再說不是一樣?你看前面的人不是快走了麼?”這時戰場上形勢早變,李善因正關心文珠,全未在意,聞言定睛一看,大批馬賊已各將兵器收起,自牽馬匹快要走去,為首大漢轉身時朝自己這面昂頭遙望,似甚注意,剛一立定,便被老人喊回。馬早回,人立地上,雙方一比,人更顯得矮小。

大漢被對方說了幾句,便低頭牽馬,率領賊黨轉身走去,由此頭也未回,一直走過小河,方始上馬飛馳而去,人強馬壯,聲高氣,震得山野間齊起迴音。再看老人,已領了六七個殘餘賊黨僧徒往雙雄寨馳去。仰看殘月西斜,水星在野,天已離明不遠,自己竟未看清經過,這樣多的悍賊大盜,人又分成三起,只憑一人,片刻之間卷旗息鼓平靜下去,心中大是驚奇,想見之心甚切,無奈不捨離開文珠,更不忍違揹她的心意,只得罷了。

想問辛、柳二人群賊驚退經過詳情,又覺不好意思。

停了一會,文珠笑問:“如今兇僧惡霸連同手下賊黨傷亡殆盡,婁四先生必往雙雄寨料理遣散,埋葬賊屍,莫非還要等他回來,把這許多死屍命人搭走,我們才上路麼?”李善才知自己只顧和心上人並肩相對,連上路也全忘記,同時想起文珠腿傷,雖上了辛良所帶傷藥,尚未痊癒,經此一夜兇險勞苦,也須覓地安息,還有文珠的馬不知逃往何處,也忘了尋,連忙笑說:“小弟真個疏忽,姊姊一夜艱危,腿傷未愈,應該覓地養息,安眠些時。還有那匹好馬不知何往,受傷與否也不知道。”活未說完,忽聽身後崖下馬嘶之聲,文珠知道愛馬尋來,不顧回答,剛喙口微微一呼,隨聽馬蹄奔騰之聲,緊跟著便見三匹龍駒繞崖飛馳而來,文珠的馬在前,李善兩馬韁繩系在文珠馬後,一同趕到。

辛良驚道:“段大爺這兩匹馬向來無人能制,本放金家店房後面,哪會到此?三馬又連在一起,必是人所為無疑,怎又不來見面呢?”文珠聞言,猛想起方才李善所說與秦嶺雙俠結、華山童贈旗經過,以及母親、師父臨終遺命,不面紅心跳,左思右想委決不下,又朝李善看了兩眼,念頭一轉,剛把主意打定,想等將來再說,三馬早已跑到崖下,各朝主人昂首嘶鳴,奮蹄上,細看愛馬身上並無受傷之處,心中越寬,笑對李善道:“今多蒙辛、李二兄和柳賢弟相助,得脫虎口,謝不盡。我雖受傷,自從方才上了傷藥,痛已早止。這一帶不是深山就是曠野,地勢最為偏僻,除卻雙雄寨,更無落腳之處,最近的村莊相隔也有好幾十裡。前半夜我已睡了些時,暫時行路雖尚不便,幸而此馬隨我多年,甚是靈巧,能通人意,不在段大爺二馬之下。離此地七十里桐井村有一女友,家有刀傷靈藥,本人醫道又好,往求醫,就便歇上半m可惜主人隱居多年,家中並無男丁,未便同往。三位為我辛苦一夜,心實不安,彼此路又不同,不如就此分手,你也回到原來店中,睡上半,起身才好。來方長,小妹事完必往北京拜訪,相見當不在遠,請將地址留下,以便登門道謝。”李善見心上人剛得見面又要分手,對方辭又是那麼自然,笑語從容,十分誠懇,只管心裡直冒涼氣,偏又無法出口,已然說出道路不同,其勢不便再說同走的話,心中萬分難捨,想了想只得強笑說道:“小弟此行雖是北上讀書,一半也是奉了秦嶺雙俠之命,知道姊姊此行頗多兇險,特命小弟暗中護送。如今所去之處還未到達,姊姊身又受傷,意送到地頭再行分手,不知尊意如何?”文珠笑道:“你當我真個容易受人的欺麼?實不相瞞,我也知道秦嶺雙俠和你所指惡人是誰,但我向來說到必做,非要水落石出不可。你們雖說沿途敵人均是黑天雁的陰謀毒計,但我和他多年世兄妹,他又是先恩師的義子,如真人面獸心,以前和他來往甚密,早該下手,何必由數千裡外使出這樣下作心計?自來紙裡包不住火,他如有什意思儘可明言,成與不成,誼仍在,這樣勞師動眾,事情早晚洩漏,他那樣聰明人,何致於此?並且前往溫州江心寺送信那人以前原是他對頭的手下,如非拿有他的緊急傳牌,我也不會相信,冒失前來。如今想起那送信人好些可疑,就許他的對頭想要害我,藉此離間,秦嶺雙俠本來不喜此人,又和師門頗有淵源,知我素來任,自有主張,既對他疑心,又恐我不聽勸,傷了朋友情面,一面認定他是陰險小人,才請李兄北上之便暗中相助,雖在無意之中幫了我的大忙,得脫仇敵毒手,我總以為凡事眼見是真,耳聞難定,並且他真如此可惡,我越要分清真假,更非見面不可。好在他那地方我也常去走動,莫非分手不到半年便會人心大變?依我看來,前途料已無事,就有一二對頭,聽見這幾起最厲害的賊黨傷亡殆盡,今夜婁四先生再一出場,他們耳目最多,等我去到敝友家中休息半,起身之時必已遠近皆知,就有兇謀毒計,也必不敢妄動。”

“方才為首馬賊乃是我一個最厲害的對頭,名叫金槍泰歲曹天彪,縱橫黃河兩岸和北五省一帶已有多年,連同手下盜黨無一不是好手,他那老巢遠在黃河上游,本人輕易不肯離寨一步,偶然出動,連人帶馬同乘特製皮筏順而下,瞬息千里,神速已極,事完再將皮筏與山東分寨,乘著原馬回去。那馬均是蒙疆佳種,行千里,行蹤飄忽,勇猛已極。見了四先生便全驚退,何況別人?李兄讀書公子應以功名為重,小妹前途真有兇險,受人之託,自然好人要做到底。今既無事,何必多此跋涉?再則李兄平生活何等安逸,為了小妹夜奔馳,連經奇險,又是一夜無眠,邀發使我問心不安。如蒙看我得起,還望暫時保重,好在不久便要見,來方長,不在此一時之聚。大德高義終身不忘,不過黑兄為人我所深知,如真天良喪盡,小妹自有脫身之法。如其中了仇敵反問之計,秦嶺雙俠誤信人言冤枉了他,李兄同去必要引起多心,彼此不便。方才所說實是好意,等我見他之後,辨明真相,立時趕往北京相會便了。”李善聽她和黑天雁情甚厚,沿途連受驚險,毫未搖動,並還說出一番理來。先前各走各路,還可尾隨暗護,這一見面被她明言見拒,反而礙難,不由又急又難過;側顧柳青在旁冷笑,好些話均不便當人出口,不知如何勸說才好。忽然想起一個主意,只得苦笑道:“我豈不知姊姊女中英俠,孤身往來江湖好些年,從來無人敢於冒犯;但是這次敵人是否貴友,聽姊姊之言雖還難定,看他沿途黨羽眾多,層層埋伏,決非尋常之舉。

休說受有良友之託,便是不相干的外人遇上此事也難袖手;何況女賊苗四姑未死,姊姊傷還未愈,沿途荒涼,孤身上路,總是可慮。如不見外,小弟只要再送一程,如其傷好,途中無事,再行分手,方可稍微放心。至於前途貴友家無男丁,那也無妨,小弟只在外間等候同行,並不登門,有何妨礙?路上多兩同伴,也省孤身煩悶,不知尊意以為如何?”文珠明知對方少年英俊,至誠君子,人也極好,不知怎的不甚投緣,人又外表溫柔,內裡心不定,更喜自恃。雖覺黑天雁可疑,為了平深,到處代為揄揚,話說太滿,一旦成仇,無顏見人,氣在心裡。又想以前往來甚密,除對自己殷勤體貼無微不至而外別無舉動,怎麼想也覺不至於此,直恨不能當時飛到,問個明白。如與李善同行,未免顯得自己太弱,又有好些不便。本想堅拒,及見李善滿臉愁急,辭誠懇,望著自己靜待答話,不由心腸一軟;同時想到還有一件要緊事還未及說,自己開口,就是對方答應,也不如由其自動;先又聽出柳青就要回轉,剩下辛良一人,看神氣對於李善完全聽命而行,決不會與之相抗,對方正在情痴著之際,稍微拿話一引,定必當時答應。略一尋思,立時變計,嫣然笑道:“李兄對我這樣關心愛護,人非草木,豈能無動於衷?我們雖是萍水相逢,已成患難之。我又不計男女之嫌,有人同伴再好沒有。無奈內中實有礙難,並非得已。實不相瞞,如此投機想是前緣,我也不捨分手,這一段路甚是荒涼,平常有賊黨出沒,這兩處惡霸兇僧雖已除去,他們同黨甚多,常有往來,孤身上路,難免遇上。如在平,小妹雖然無能,憑著手中寶劍暗器尚堪自信;今受傷未愈,只憑馬好,暗器也還有點準頭,遇見人多,不能下馬,卻是可慮。但因三位忙了一夜,李兄更是夜為我奔馳,左近又無落腳之處,再如勞你遠送,心更不安,為此想要分路,並無他意。既是這樣愛護小妹,再要辭謝,辜負盛意,未免不近人情,小妹遵命就是,到了前途,仍請分路,將來到了北京再見罷。”李善不知文珠向來嘴甜,人又極美,天生尤物,無論笑說動作、背面折無一不是妙造自然,丰神絕代,無形中有一種力,使人不忍違背。人都是一見面便生出愛意,並不限於男子,連女子也是如此。所女友無一不是對她好到極點。偏是生具特,看似有情,內心並無情深淺之分,只黑天雁一人是她命中魔星,明知人非善良,偏為對方花言巧語所動,雖談不到有什意思,不知怎的,自來投機,一向關切,遇事也格外原諒。這一類好聽話素來說慣,不足為奇。李善一個初涉情場的少年,人本忠實,用情更專;又因生自大家,不在江湖走動,禮法之見橫亙中,男女界限甚深,先黨文珠剛脫危機,傷還未愈,又要舍他而去,雖然失望,心裡發酸,但為對方笑語丰神所動,辭溫婉,似有情似無情的拿她不定,心中仍是戀戀不捨。正在無可如何,不料說出這一套話來越覺柔情款款,自然,無一句不是含有深意,由不得使人魂銷意奪,心醉神,那一縷情絲也越纏越緊,哪裡還能自拔?心想,我只當她對我薄情冷待,想不到如此情深,溫柔可愛,所說明有深意。自來女子嬌羞,從不肯公然出,也許故意相試,莫如照她所說,送上一段,相機而行,不要得太緊。想回答兩句,又因對方話太親密,不知如何說法才好,只得諾諾連聲,一面扶著文珠往下走去。

柳青在旁,原因看出婁四先生是往賊巢料理遣散,必有耽擱,自己本定是到當地為止,還有好友潘宏至今未見,他和賊妹劉翠珍相愛,也不知是否同在寨中,往探看,見馬已全被人引來,天也快亮,二人還在隅隅情話,說之不已,賭氣說道:“辛兄,天不早了,李大哥只想好人做到底,也不問人家和黑天雁情多深,有多為難。小弟蒙潘兄相勸,此時他想在賊巢未走。昨夜實在虧他才得無事,我實在人家,承他好心相助,不能不知好歹。你和大哥與他無,目前送人要緊,不去無妨;並且他是因友及友,我替二位哥哥把話帶到也是一樣,我卻不能不去。另外還有一事須往尋人,暫時只好分手。等我回家,稟明祖父,立時趕往北京去尋你們,我要走了。”李善聞言,想起昨夜多蒙潘宏暗助,又聽語中有刺,正扶文珠上馬,無法走開,見柳青說完要走,知其負氣,忙喊:“青弟慢走,見了潘兄代我致意。此次多蒙青弟相助,萬分謝。”底下的活還未說完,柳青見他窘急之狀,搶口笑說:“大哥不要多心,你這人太好,無人怪你,稍差一點我怎會趕往北京尋你呢?請送好朋友上路。不要管我,改再見吧。”說完,不等回答,朝文珠看了一眼,便飛馳而去。

李善因覺文珠少年俠女,定必心高氣做,柳青是自己朋友,對於文珠始終輕視,臨走又不招呼,惟恐難堪,因而生氣,搶口笑道:“青弟為人忠實,樣樣都好,就是年幼天真,不會說話,走時大急,只和辛兄招呼,我不喊他,連話都未和我說一句。”文珠見他扶著自己,全神貫注,關切愛護已達極點,心想此人真個情痴,聞言接口道:“你不要代他描了,你是你,他是他,他不理我,與你無干?何況這點年紀的小孩,誰還與他計較麼?”李善見被說破,越發不好意思,偷覷文珠面有笑容,方始放心,人也扶到馬上。辛良看出文珠腿傷較好,依然任憑李善扶她上馬,大方自然,若無其事,彷彿雙方發生情,一想方才所說,黑天雁仍非見面不可,並還不會同行,頗代二人擔心,忽聽文珠笑道:“我此時已能勉強走動,為了李兄待我太厚,不願辜負盛意,多蒙屈尊,天已不早,我們並馬同行,路上再說。”李善忙即應聲上馬,辛良也上了馬背,故意笑道:“浦俠女傷還未愈,前途不知有無賊黨,我代二位做趟子手,去往前面探路,要先走了。”說罷當先飛馳而去。文珠便和李善並馬飛馳,趕了一段。

文珠剛想起愛馬昨夜連經驚險,今早被人引來,不知餵過了沒有,剛喊“李兄慢走”忽然發現鞍下一紙角,取出看完,面上一紅,忙即撕成粉碎,隨風吹散。李善笑問:“什麼?”文珠先請將馬勒住,緩緩而行,以便談話,方說:“這便是方才那位老人家所留。原來昨夜暗中相助的竟是兩位異人,一是雷大先生,我脫險時已見過;另一位便是方才喝退大隊馬賊的那位前輩怪俠,此人姓婁,乃龍山四友中最調皮的一位,情古怪,按年紀本是老前輩,因和秦嶺雙俠簡靜之兄簡潔厚,和段大爺也是至,因此和關中諸俠都論成了平輩。關中諸俠我雖認得好幾位,對這幾位老俠仍以後輩自居,這三匹馬便是此老託一位姓孫的姊姊代為引來,並留了一封信,另說一事,暫時不要提他。我蒙李兄如此愛護,大恩不言報,我也無話可說,前途果然還有敵人作對,無奈我非單走不可。黑天雁從小看我長大,多年至,此次所見所聞均與他不利,但是小妹幼受師恩,她老人家終身不嫁,最愛這個義子,不論如何也應考問明白。就此前往,我知你必不放心,我已看出,最好你不同去,想一兩全之法才好。”李善見她一路行來,口氣神情越發親近,心正高興,不料又要分手,當時沒有領會言中之意,正在為難,又不好意思堅執。文珠接口笑問:“我看你待我太好,就此分手,彼此不捨。方才你要姊弟相稱,我不敢當,如今見你這樣關切,便是親的骨也無如此好法。我比你痴長几歲,索結為姊弟,從此變成骨,你看可好?”李善聞言自是心喜,因文珠受傷負痛,便在馬上拜,重敘年庚,改了稱呼,越發親切。

李善老恐分手,見她不再提起,忍不住問道:“姊姊你真要單人犯險麼?”文珠笑道:“我知你不放心,本在為難,此時想起,你那面華山信旗如能借我一用,休說尋常賊黨,便是你說那惡人,果如雙俠所言天良喪盡,有此一旗在手,也不敢對我稍微無禮。

不過華山信旗看得最重,照理不能轉借,不知你和雙俠情如何,能否擔待罷了。”李善此時對於文珠已是刻骨傾心,惟命是從,哪還再計自家利害;又知關中諸俠雖是初,和親弟兄一樣情分,此次贈旗本為文珠而起,聞言先還惜別,戀戀不捨,後想心上人情深意密,已然結為姊弟,並還幾次約定,事情一完,便往北京相見,心想:“文姊固執成見,勸她必不肯聽,難得這面信旗如此有用,只要平安無事,不久即可相見,定要送她,反使不快。”方一尋思,文珠星波斜注,已出兩分慍意,忙笑說道:“姊姊不要多心,休說這面信旗良友所贈,本是為了姊姊才有此舉,我蒙姊姊不棄,結為骨,便是赴湯蹈火也非所計,這面信旗只管拿去,華山弟兄如其見怪,小弟自會領罪,只是剛得相見又要分手,心中難過而已。”文珠路上暗中觀察,覺出對方雖然不善詞令,但是另有一種真誠親切之,再見李善說時目注自己,真情,與平所遇少年滑賊迥不相同,越發生出好。想起平心事和母親、恩師臨終遺命,自己年已不小,為了眼界太高,以致芳華虛度,心又一動;恰巧李善連人帶馬湊近前來,剛把信旗取出送將過來,滿臉均是惜別之容,回憶連經過,深覺對他不起,一時情不自,右手接旗,藏入懷內,左手就勢朝李善身上一拍,笑說:“好兄弟,我真你,你的心我知道,將來必有以報。請放心吧。”文珠人既美豔,此時又被李善真情動,面上神情自更親密。李善見她這等溫柔藉,也是情不自,順手將文珠的手拉住,紅著一張臉,強笑說道:“姊姊對我太好了。”文珠見他說了一句便呆望自己,沒有下文,心想:“此人真個老實,連好聽話都不會說。”忽見辛良遠遠馳來,便將手奪過,笑說:“呆子,你看辛兄來了,拉拉扯扯被人家看見,什麼樣子?”李善聞言警覺,越發面紅心跳。遙望辛良騎馬飛馳而來,料知前面有了警兆,否則,辛良明是避開去往前途相待,中途折轉,不會來得這急。文珠也說:“辛兄馬跑太快,也許前面有敵,你老是不放心我,萬一料得不差,你二人均不要上前,且叫你看看這面信旗的威力,但是暫時不可洩漏,便對辛兄也不可提一字。”李善剛剛答應,辛良便飛馳而至,見面說道:“相隔兩三里樹林之中有刀光人影閃動,為數甚多,並有喊殺之聲。這裡本離伏牛岡不遠,常有綠林中人出沒,我們最好繞道,免得又生波折。”文珠故意說道:“這一帶江湖上人多半相識,我那好友便住伏牛岡旁山谷之中,頗有一點情面,此是必由之路,決無妨害。辛兄、二弟不可上前,我和他們答話,包你無事。”辛良料定前途必是賊黨,正在將信將疑,想要勸說,文珠朝李善嫣然一笑,說聲:“二弟,你看我的。”一拎手中轡頭,那馬便絕塵而去。二人自不放心,也忙催馬急追。

兩三里路程一晃就到。文珠的馬不在二馬之下,長力稍差,開頭卻是極快,起步又早;二人沒料到她說走就走,驟出不意,慢了一慢,雙方相隔始終在八九丈間。遙望前面,文珠娉婷倩影端坐馬上,丰神那麼美秀,馬又千里良駒,袂帶飄飄,風急馳,鞭絲鬢影,豪快絕倫,腿傷未愈尚且如此,想見平金戈鐵馬、孤身一人縱橫江湖的豪情勝概,心中好生驚佩。李善正在暗中讚美,忽見前面山角上現出大片樹林,文珠將手朝後連揮,想起方才之言,暗忖:“那面信旗如無把握,文珠不會看得那重。”知其不願辛良知道,忙喊:“辛兄暫停,由我一人上前相機應付;真要不行,還有那面信旗呢。”辛良忙說:“華山三猴信旗用以退賊再靈沒有,我不上前也好。”說時,文珠一馬當先,已快到達。前面柳林中本有一群強盜圍攻幾個鏢師,鏢車和車伕客商已被盜黨圍困在左近山谷之中,辛良看出群盜劫鏢,似與文珠無干,深悔方才沒有看清,對面盜黨也許相識,不應大驚小怪,萬一生出枝節,豈不冤枉?那批盜黨本由當地經過,遇見鏢車,看出財貨頗多,想要搶走,不料鏢師頗有本領,雙方正在惡鬥,瞥見文珠飛馳而來,生了疑心,立時分出七八個準備敵。

文珠久跑江湖,已看出強盜劫鏢,也以為不與自己相干,無奈馬行太快,蹤跡己被發現,面撲來,心想:“我如避開,二弟必不放心,好在這面三猴信旗拿在手內,只不用它為惡,便可任意而行,何況為人解圍又是好事,還是叫二弟看看此旗威力。”心念一動,反倒催馬上前,朝著盜黨嬌叱道:“我夜明珠在此,頭領何人請他上前答話。”事情也真湊巧,那夥盜黨正是黑天雁的對頭,一聽名姓紛紛喧譁,正要動手,為首一人恰由林中追敵縱出,一見便認出是女俠夜明珠,正合心意,又仗自己人多,忙喝:“且慢動手,快分出幾人去追狗鏢師,等我與這娘們答話。不怕她飛上天去。”話未說完,文珠有成竹,一手暗持袖箭,以防賊黨暴起,口中嬌叱:“諸位不要亂吵,我有話說。

我夜明珠單人獨騎走遍天下,也不是什麼好欺的。你看這面信旗可認得麼?”說時,回顧李善快要趕到,已有兩賊上前去,回頭嗔道:“二弟怎不聽話?快退下去,和辛兄一起,事完再說。”李善初走江湖,無什經歷,一見群盜紛向文珠撲來,勢甚猛惡,文珠卻和沒事人一般,勒馬相待。敵人仍是喊殺上前,毫不理睬,雙方所說也未聽清,惟恐驟出不意,吃了人虧,心中一急,便將寶劍拔出,飛馬上前。

對面二賊見後面來人亮出兵刃,越當敵人,爭先搶上。剛喝得一聲“小狗通名領死!”為首盜魁正在耀武揚威,發號施令,想將夜明珠擒去;還未及上前發話,忽見文珠端坐馬上,神自若,問雙劍也未拔出,似有什話要說,並無為敵之意,心想:“聞報黑天雁暗中命人埋伏山東道上,想將此女收服,納為妾,自己還在奇怪。雙方本是同門好友,就要求親,也好明言,為何使出這樣下作的陰謀毒計?雙方積仇多年,樂得混水摸魚好了,搶在前頭,如將此女劫去,不特報仇雪恨,還可快活,否則,也可從中搗亂,稍出惡氣。”於是帶了黨羽連夜趕來。中途遇見鏢車,剛打著黑天雁的旗號,想先得一個彩頭,並代敵人種毒樹敵,想不到此女自會趕來。久聞此女美貌,初次相見,果比畫上的仙人還要好看,豈非造化?心念才動,猛瞥見敵人手上拿出一面三角小旗,定睛一看,正是平聞名喪膽那幾位魔頭剋星的三猴信旗,別處同行還隔得遠,自己這一夥人巢正在潼關左近,離華山有限的路,平小心謹慎不去惹他,還恐這三位太歲為了出外搶劫誤傷好人,尋上門來,鬧個一網打盡。方才劫取鏢車,打著黑天雁旗號,一半是為報仇,一半也是為恐對頭知道之故。做夢也未想到這面信旗會在此地出現,看神氣來人如此鎮靜,分明此次行動已被知道,一個不巧人財兩空,還有殺身之禍,不由嚇了一大跳。見後面又有一人趕來,同黨二人正往前追,料知來人與夜明珠一路,惟恐得罪,曝口一聲急哨,把手連揮,先發號令,止住同黨,口中急喊:“諸位弟兄快些停手,速派一人去往林內告知敵人,令各停手,聽浦俠女吩咐。”說罷,人已趕到馬前。

文珠久聞三猴信旗所到之處從無一人敢抗,想不到竟有如此靈驗,也極高興。心想:“雙方原是路遇,這批賊黨都是西北口音,無一相識,並未有心為敵,話不好說,不如做個好人,代這些鏢師將圍解去,賣個現成人情,豈不也好?”主意打定,回顧李善劍已還匣,立馬相待,面有喜容,望著自己,辛良馬在十多丈外也是停住,知他綠林中朋友甚多,耳目最靈,這些賊黨就許相識,他對李善最是忠心,既不上前,便不至於洩漏真情,心中一定。知李善不捨離開自己,多看些時也是好的,便由他去。一面將旗遞過,笑說“華山兄弟令我代為致意,說這家鏢局中有人是他朋友,請看在他的面上,從此兩罷干戈,以此信旗為證,諸位可要看一看麼?”盜魁早認出這面閻王令,哪裡還敢伸手去接,諾諾連聲,聽完方始恭身答道:“小人張二虎,方才原是誤會,既有華山三俠信旗,傳話人又是浦俠女,休說雙方無什傷亡,就有什麼過節,也無不遵命。方才已命眾弟兄與南勝鏢局羅老鏢師說好雙方停手,靜聽浦俠女吩咐,如今尚在林內,浦俠女可要喊他諸位出來,有話說麼?”那南勝鏢局的總鏢頭名叫羅,年已五十多歲,本領雖高,寡不敵眾,正在愁急,盜黨忽然發話住手,說女俠夜明珠來此解圍,素昧平生,久聞大名,忽然救星天降,心中驚喜,又又愧,且喜雙方只有兩三人輕傷,同來客貨夥計已被盜黨困住,無什傷亡,忙即代了兩句江湖過節,趕出相見。文珠趕路心急,見前面樹林中有一鏢師趕來,忙答:“我還有要事在身,不及多談,多蒙張朋友看重這面信旗的情面,我見了華山弟兄必代致意,並請轉告羅鏢頭,說我三人急於上路,無暇請教,將來再見罷。”說時將旗卷好,藏人懷內。張二虎見她要走,忙說:“請浦俠女代向華山三俠美言幾句,說我弟兄情出不已,再賞一年期限便洗手了。”文珠見方才那麼兇惡的盜黨,此時一個個垂頭喪氣,一言不發,盜魁雖在極力賠話,滿臉都是愁容,忙安道:“尊意必為轉致,我們去了。”話未說完,瞥見鏢師已快趕到,只得上前去,略微代了幾句過場,便說:“身有急事,無暇多談,行再相見。”羅久聞夜明珠大名,知其少年俠女,形跡飄忽,不可捉摸,愧之餘方在稱謝,文珠已回馬走去,只得罷了。

李善見事已完,把手一揮,辛良飛馬趕來,三人會合。辛良不知信旗妙用,見文珠只憑幾句話便將鏢師的圍解去,也是驚奇,佩服不已。文珠並未明言,只將那片樹林避開,仍是一前兩後朝前飛馳。經此一來,文珠對李善無形中又加了兩分好,笑道:“二弟,你看如何,該放心了吧?休說他們這些綠林中暴起來的人們,便是黑兄真要如人所說那樣可惡,多麼兇險,有此信旗,他也不敢稍微抗拒。何況你這姊姊也不是受人欺的,到了前途三岔路口,我們一個往北,一個往東,不必再走一路。只管放心,不滿一月,我必往北京尋你便了。”說時,馬又改為慢走。二人兩馬相併,差不多連一起。

李善見她明眸側顧,皓齒嫣然,眉宇之間隱蘊情思,經過一路急馳,頭上秀髮已有一點被風吹亂,玉也似白的前額上飄著幾十烏絲,霧鬢風鬟,更顯得容光照人,丰神無限,一時情不自,再一想起轉眼分別之苦,剛說:“姊姊,就不許我再送一段麼?”同時,把手往前一伸。忽然想起心事尚未明言,舉動不可輕挑,忙又縮回。

文珠見他一路痴望自己,一聽說走,便是難過,滿腹熱情無形,越發動,不由勾起前念,回憶昨夜遇救,蒙他冒著奇險揹走情景,心更拿定,看出想拉自己的手,又復膽怯縮回,回顧無人,忙把馬l偏,往橫裡湊將過去,嫣然笑道:“你不捨得分手麼?我和你一樣呢。”說時,李善見她笑語如花,似有意似無意把手抬起,忙即伸手握住,緊了一緊,涎臉說道:“我真不捨分離,姊姊何苦定要一人走呢?”文珠把手奪回,佯嗅道:“我一向單人獨騎夜飛馳往來名山大川,奔走江湖,如入無人之境,已成習慣,從無一人敢於侵犯,只為昨蒙你解救,對我那樣深情愛護,暫時又是口盟姊弟,想起我已被你揹負扶抱,因此不拘形跡,你便以為我人太放縱,不放心麼?”說完,又抿嘴微笑,似嗔似喜,看了李善一眼。李善當她動怒,方自惶恐,再把所說的話仔細一想,分明又在暗示,未了這一笑更顯出無限深情,越發心醉,驚喜集,不敢再強,忙道:“小弟怎敢無禮,不知好歹?實是會短離長,還有許多話說,心中不捨,既非分手不可,容我送到貴友家中,路上稍談些時,再行分手如何?”文珠笑道:“你那一套話我早曉得,明人不用細表,是我好兄弟便要聽話,到時自會尋你。將來如想欺我,不聽我說,卻休怪我不理你呢。”李善自是連聲答應。

為了前行十里便要分別,便把馬勒住,緩緩前行。文珠知他心意,笑說:“你方才還勸我覓地養息,此時故意慢走,多挨時候,可見你們男人家多半自私,話雖好聽,都靠不住。”李善面上一紅,只得催馬上前。文珠又將他喊住,笑說:“你不要認真,良友相逢,不願分離,原在情理之中,我也一樣。好在快到,也不在此片刻耽擱。”李善聞言,忙又把馬勒住。那馬正朝前急躥,忽被主人一勒,全身立即掉轉。李善目光到處,相隔不遠有一青衣少年騎馬在後,正往道旁樹林中躥去,一閃不見,心中生疑,忙喊:“姊姊快看,這樣荒山曠野,沿途並無人煙,如何有人騎馬在後?”文珠回頭,人已不見,來路樹林中似有鞭絲馬影微閃,笑道:“這一帶最是荒涼偏僻,雖有兩條路與官道相通,形勢險僻,近年又連經兩次水旱荒年,人煙越發稀少,到伏牛岡才有人家。平常有江湖中人往來,我們這等行徑,對方一望而知,不是好欺,無故決不來犯。方才信旗威力你已眼見,理他做什?你初步江湖,不知利害輕重,此去途中須少開口,休管閒事,你不放心我孤身上路,你如沒有辛兄這樣忠心的人同行,我才不放心呢。”說時,李善兩次回顧,人均未見,也就不曾理會。

二人邊談邊走,情分越厚,光陰苦短,前面路口不覺在望,辛良已在前面路旁石上坐待。文珠嬌嗔道:“都是你,辛兄也不知等了多少時候,人家看我們走得這慢,多不好意思呢。”李善方答:“辛兄患難之,決不會笑我們。”辛良望見二人並馬同來,看出雙方情分似乎比前更好,先頗代為欣上前去,以為二人多半說好,文珠不再自投羅網,對聽文珠仍是固執成見,細察李善雖然有點惜別之容,人頗高興,好生不解,當面不便詢問。李、浦二人走了一段長路,文珠愛惜馬力,又以分手在即,彼此都頗戀戀,到了路口便同下馬。當地本是山道,旁有小溪,林木頗多,辛良便將二人的馬拉去,鬆了肚帶,由馬後取出馬料,將馬喂好,牽往溪邊飲水。二人為了要說話,自己人也就不作客套,便由辛良料理,同往溪邊僻靜之處,尋一山石,並肩而坐,互相話別,並定後約會。

文珠外表溫柔,本來口甜,這時受了李善真情動,又有信旗在身,此去無論前途有何兇險,均可無害。黑天雁如無他意,便將途中經過告知,令其留心,雙方仍是好友;否則便與絕。稍一反目行強,便將信旗取出與看,也好脫身。並且此旗照理認旗不認人,所到之處,不問來人是誰,只要有旗在手,便可便宜行事,對方決不敢有抗拒,稍出惡言;至多十之內,旗主人必要趕去,給他一個厲害,一個不巧,休想活命。黑天雁決無如此大膽,樹此強敵,好歹也消中惡氣。自己一出師門便享威名,昨被兇僧擒去,第一次吃人大虧,幾受賊汙辱,身敗名裂,越想越恨。此行好歹也將仇敵真相查出,如非李善這樣痴心實意的人相助,豈不把平英名喪盡?又因平雖然落落大方,不拘形跡,一向守身如玉,和人這樣親近尚是初次,途中打好主意,事完趕往北京細加查考,李善如真是個多情種子,雙方情投意合,嫁與此人也不辱沒;否則,從此算作異姓姊弟,不再嫁人。因此一念,覺著不嫁則已,要嫁便是嫁他。人家如此痴愛,為我費了許多心力,容他稍微親近,反正不嫁第二人,也不為過,只要他家無什拘束,並非不是佳偶。經此一來,有了委身之意,辭上自與平常不同。

李善第一次和女子這樣親密,又是前生情孽、朝思暮想的人,自然更是醉心顛倒。

本就時光恨短,辛良又故意一耽擱,不覺談了好些時候。後來還是文珠仰望天光業已過午,方始驚覺,笑道:“二弟不要難過,我比你大好幾歲,只你不嫌棄,將來見面,彼此如真情投意合,無一不可商量,放心好了。”李善雖然不捨,但因文珠去意已堅,無法挽留,所說的話又都含有深意,加以上來便受挾制,不敢違抗,一想,相見不久,對方也許還要考驗自己心意為人,方才自稱從小恩師嬌慣,素來任,不受拘束,跟著便問家中父母情,家規是否嚴厲,可是還有不放心處,此時不應之太急,並且婚姻之事,剛剛見面便自開口,也太草率,有欠莊重。素來不善和女子說話,只管同坐一起,形跡親密,心中的話一句也未吐出。眼看心上人把辛良備好的馬牽在手上,快要上去,方忍不住喊了一聲“姊姊”文珠笑道:“你不過比我小了三歲,如何還和小娃兒一樣戀群?共總個把月的光陰,轉眼就到,這樣難過,也不怕旁人笑話?”李善一肚皮的話又被擋了回去,無法再說,只得紅著一張臉,笑道:“我是說姊姊腿傷還未全好,想請你上一點藥再走。”文珠笑道:“多謝你的好心。方才不是說過,辛兄傷藥真好,上路以前走起來還有點痛,此時和你歇了一會,不用人扶,連路都能走了麼?此去好友家中便為醫傷,她那傷藥極靈,相隔又近,離此不過四五里路,再不放心,你去那旁山坡上登高遙望,看我到後再走。辛兄傷藥帶得不多,萬一途中要用,何苦費?天已不早,我想早點趕到,吃點東西,往北十餘里便是官道大路,再往前就是黃河渡口。吃完飯,稍微養息,過河正是時候。能住上一夜,養好神,明早過河,直赴北京更好。”說時把手遞過。李善連忙接住,扶上馬背,忽然喜道:“姊姊不是明早過河也走這條路麼?”文珠嗔道:“你管我哩!方才和你說好,各走各路,如何不聽?

就是明早過河,我偏不走這條路。我這人說話算數,不到北京,就是途中相遇我也不肯理睬,還不放手,我要走了。”李善聞言,想起辛良在旁,面上一紅,笑說:“我隨便問一句,姊姊何必生氣?”文珠笑道:“偌大一個人,看去像個少年英雄,想是離開爹孃不久,還有小娃兒脾氣,我才不生你的氣呢。好好聽話,沿途保重,到了北京,自然對你得起,我走了。”說罷又道:“辛兄,昨蒙你相助,二弟初涉江湖,此去長途千里,全要靠你照應,將來見面再一總道謝罷。”跟著,星波斜注,朝李善嫣然一笑,把手中韁繩微微一拎,那馬便翻蹄亮掌,絕塵飛馳而去。只見馬後塵霧滾滾,捲起一條灰龍,晃眼便是老遠。李善見心上人途中兩次回顧,尤其臨去秋波回眸一笑,真是美到極點,心裡好似丟了寶貴東西一樣,覺著空虛已極,也說不出是喜是愁,是甜是苦,兩眼痠酸的,望著文珠後影正在出神。

辛良本在一旁,背向二人,暗中留意查聽;等到文珠招呼,回身應答,人已縱馬馳去。暗忖:“此女不特美貌如仙,連這一言一笑、舉止動作之間無一不是丰神美豔,使人心醉,真個天生尤物,比起尋常庸脂俗粉大不相同。我和她只有一面之,心無他念,雙方談有限,不知怎的,自會對她生出好,何況一個情有獨鍾的局中人?對方又有情意出,自難怪其顛倒。”再看文珠人馬已然走遠,李善還在呆望,不好笑,近前說道:“恩兄,浦俠女走遠了,要看,請往前面山上一望如何?”李善聞言,猛想起文珠行時之言,忙和辛良一同上馬,往前面伏牛岡山坡之上登高一望,果然看出文珠單人獨騎飛馳山谷林野之中,和走馬燈一般,時隱時現,在林隙中一瞥即過。那條山路又是環山而行,所去之處作一弓形,文珠人馬正走在弓背之上,相隔還不到兩裡來路,晴光中看得真。未了一段是片田野,遙望文珠已由林中飛馳而出,似已發現自己登高看她,忽然拔劍回手連揮,相隔太遠。只見寒光映,隨同人馬閃動飛馳,看不出面目。

也忙拔劍揮手示意,正想看那人家是在何處,忽見一個女子由終點樹林中趕出,將馬攔住,文珠也自縱下,與來人同往林中走去,行得極快,一點不像受傷神氣。李善才知腿傷已愈,不礙走動,方才上下都要自己扶她,乃是有意親近。回憶前情,又是歡喜,又是不捨。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山下馬蹄響動,跑得甚急,回頭一看,馳來一騎快馬,上坐一個青衣人,頭戴氈笠,一手持韁,縱馬急馳,一手拿著一把蒲扇,似怕陽光,擋在頭前,由方才來路上飛馳而來。方覺那人腿短,是個矮子,人已到了路口,彷彿朝自己這面將頭微抬,因有扇子遮住,也看不見面貌;剛想起途中回顧,所見人馬影子正與相同,來人已一縱轡頭,朝通往官道的小路上馳去。所騎的馬甚是高大,跑得極快,走出半里,似又回頭看了一看,山徑曲折,轉眼無蹤。覺著此人身又帶有寶劍,單人獨騎飛馳在這等荒僻所在,好些可疑,便把前見之事告知辛良。辛良答道:“恩兄不說,我也有些疑心。此人決非尋常過客,好在恩兄帶有華山信旗,又與浦俠女分開,稍微小心便可無事。”李善不肯明言旗已借人,笑說:“辛兄年比我長,這樣稱呼聽去難過,不如還是真個兄弟相稱。”辛良想了想,只得應了,便問:“我知二弟專為浦俠女而來,我看她對你甚為,行時意思頗好,不知何故還不分善惡,非要自投羅網不可。二弟已然答應分路,其中當有原因;她在路上可有話說沒有?”李善便把文珠所說說了大概,把借旗之事隱起,因恐辛良疑心,心存偏護,又說:“文珠先是不知賊黨陰謀,故此吃虧。

現已明白過來,決可無事。”辛良何等機警,見李善對於文珠那麼情痴心熱,竟無暗中尾隨之念,料知內中必有難言之隱,不是此女好勝心高,不願受人尾隨暗護,另有防身禦敵之策,便是平放誕風,另有情人,惟恐李善跟去撞上,又受了人家救命之恩,表面敷衍,藉此脫身。再不,便是和黑天雁情太深,執不悟,雖然生了疑心,還想與之理論,看個水落石出,但不願李善跟去,另尋有本領的女友相助,探明真相,報仇雪恨。三者必居其一。既然不肯同路,舍彼就此,話雖好聽,也不可靠;就為痴情動,也只一時,稍有波折便受搖動。如其另有情人,更不必說。本想說破,既一想,李善一個忠實至誠少年,無端墮入情網,此時正在魂陣中,勸決不聽。自來女人禍水,尤物移人,古往今來許多英雄豪傑多一半是害在女人身上,當局者,此時勸他徒生反。自己蒙他救命之恩,只有隨時留意,暗中化解,不能太急。且先聽其自然,到時再說。如其提醒,反多煩惱。話到口邊,又復忍住。

正想秦嶺雙俠和華山三俠這班英俠之士耳目何等靈,識見甚高,看那用意,分明是想作成這段婚事,連素不輕用的三猴信旗都用出來,龍山四俠又有二位親自出手暗助,此女如其品行不端,怎會如此看重她?對李善情景那樣親密,莫非自己料錯,她又非要孤身犯險,不令我二人同路,是何原故?心方有點搖動,回顧李善還在低頭尋思,悶悶不樂,暗笑這人真個痴得可憐,便間:“二弟,天已不早,我們該覓地打尖去了。”李善猛想起昨夜到此水米不沾,方才路上已覺餓渴,如何忘了?忙悅:“小弟真個荒唐,忘了辛兄昨夜到此未進飲食,好在患難知己之,如是外人,豈不愧死?”辛良見他臉漲通紅,知其不好意思,說:“昨夜本已吃飽,動手以前又在賊巢吃了許多酒點,並不飢渴。我二人患難骨,無事不可明言,無須避諱。我知二弟心事,如今已與浦俠女說好分路,我們還跟她不跟呢?”李善為難了一陣,苦笑道:“我們弟兄先覓地方飲食再作計較吧。”辛良知其為人誠信,想要分走,既不放心;如在暗中跟隨,又答應了人家,以致進退兩難,便不置可否,一同往北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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