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黛玉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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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自作聰明瞭,”將軍微慍道:“蔡五原名‘小五子’,只是蔡般若收養的一名孤兒,長大後取名‘青山’,但江湖上人人尊稱之為‘五公子’。蔡般若的親子,是蔡黛玉。”

“蔡黛玉?”楚杏兒偏了偏首道:“這像是個女兒家的名字嘛。”

“你別小覷了他,這年輕人的武功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據說此人若全力出手,恐還在其父之上,惜乎他的武功,時靈時不靈…”燕趙嘆了一聲“可惜,可惜。”楚杏兒索問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子?”

“他這兒,”燕趙用手指了指頭部“有點不大好。”楚杏兒仍是不明白:“不大好?”

“傳說他忽如天才,忽似白痴。時發人之所未見,智慧過人;時又語無倫次,形同瘋癲;”燕趙說“據說他也曾被妖孽纏身,方才致此。”將軍道:“蔡般若為了他的兒子,鍾詩牛為了他的女兒,對高唐鏡都是非到手不可。”燕趙道:“正是如此。”將軍道:“可是,這面高唐鏡,咱們也是勢在必得的。”楚杏兒婉然一笑道:“這面鏡子爹爹當然不是要奪來送我的。”

“這是面照妖鏡,據說連人心敗壞、忠誠與否,都可以立即照出個所以然來。”將軍說:“只要一人在鏡後,手拿鏡子向對方一照,就可照見對力是否真心誠意,出原形。”楚杏兒道:“你是想給當今聖上照照,好讓蔡京、童貫、王黼、李彥這些佞之徒都無所遁形。”將軍道:“不呈聖上照一照,他是永不相信蔡京等人是如何權誤國,無法無天。”燕趙道:“所以,萬人敵對高唐鏡也志在必得,要不能得,寧可毀之。”將軍道:“高唐鏡,是‘南天王’、‘五澤盟’、萬人敵和我們共同爭取的一件東西。”

“這番南天王派人北上,五澤盟遣人南下,卻不只是為了高唐鏡。”燕趙道:“據說是蔡京策動,梁師成獻計,以朱勔出面,向這南北二宗武林實力招手,要他們參軍平山東張萬仙、河北商託山之亂,實是要將武林勢力收攬為己所用,以壯聲威。”王龍溪一聽,始知此事關係重大,頓時緊張了起來:“他們會答允嗎?”

“他們都不是庸手,未必看不出蔡京招攬之意;”將軍道:“這下他們定必左右為難、難以取決、進退失策、動輒得咎:要是加入,很容易便被江湖好漢瞧不起,而且當作殘殺武林同道的先鋒,死也死得不乾脆;要是不允,可能馬上就變成了朝廷要敉剿的對象。”燕趙道:“因此,他們派出手邊的愛將來打探虛實,與蔡京協商。”將軍道:“同時,也意在奪取高唐鏡。”楚杏兒道:“這樣看來,他們這次派來的人定必是高手。”燕趙道:“而且人不能多,以免打草驚蛇,所以他們才派出‘狂五風四’這等好手北上南下。”將軍試探的道:“那末,你的第二個疑慮就是:梁四不敢正面搶奪高唐鏡,一是已經負傷,怕得不了手;要是他未曾受傷的話,則是要留一條後路,以便他與萬人敵好相見?”燕趙點點頭,神很有點沉重。

“可是你別忘了,梁四一見沈虎禪,就痛斥他為何要踉萬人敵同合汙沉瀣一氣。”將軍提省的道。

“沈虎禪與萬人敵的手下打得飛砂走石、月無光,梁四在假馬中,沒理由看不見,他問也是白問、罵也是空罵。”

“你的意思是說:梁四罵歸罵,只是對外表態而已,不一定就不跟蔡京的部下結盟。義正辭嚴的痛斥,有時也可能只是一種造作和偽裝?”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燕趙道:“我還擔心‘五澤盟’也會跟‘南天王’作同一抉擇,那麼敵眾我寡,情勢就不妙得很。這是我第三個疑懼。”將軍本來雙眉深皺著,此際忽展眉笑道:“幸虧你是我的敵人。”

“我一向都是。”燕趙有些微詫的說:“為何卻說是‘幸虧’?”

“因為你既是我的敵人,也就是萬人敵敵人的敵人,”將軍笑著捋髯道:“所以,敵人再強大,只是對付我,而不是對付你。”燕趙笑了。

他的笑極為蒼勁、豪邁而有力。

“你沒聽沈兄說過嗎?”燕趙說:“他說:敵人的敵人未必就是朋友。”

“說的好,”將軍道:“不過我對這件事還有另一個看法。”

“願聞其詳。”

“蔡般若和鍾詩牛有沒有加入蔡京一黨、跟萬人敵是敵是友,我們還不曉得;”將軍道:“不過,聽他們轉述中梁四的口氣,他是很瞧不起蔡京和萬人敵的。我總覺得,‘南天王’和‘五澤盟’對敵十數年,沒有這麼輕易便會同一陣線起來:你不妨猜猜,鍾詩牛向蔡京提出聯盟的條件,會不會是要朝廷派兵先行殲滅‘五澤盟’?而蔡般若所提出的要求,會不會是要蔡京派大軍剷平‘南天王’呢?”燕趙聽了這番話,想了一陣,道:“我不知道。這世上敵我之間,本就很難說。能共利就是朋友,有競爭便是敵人。敵友之間,一線之隔,誰才是敵?往往要到在人群中被人打傷倒地,轉首的剎那才知是誰在持械。誰才是友?常常要到生死關頭誰扶你一把哪個人冒死替你擋一槍,才能分曉。”他頓了一頓,才接下去道:“像鍾詩牛與蔡般若,本是至,後來成了宿敵。”將軍笑著接道:“難保他們後再變成怎樣。”燕趙微微一笑道:“就像我們這樣。”兩人哈哈一笑,楚杏兒卻心中仍有疑團,非要問出結果不可:“為啥梁四暗算李商一就可以,而不敢向譚千蠢、姚八分等出手呢?殺傷李商一,這也不就是得罪了萬人敵了麼?”將軍道:“這件事,我總會告訴你的。現在,我想知道,在梁四離去之後,你們和沈虎禪又遇上了什麼險?”他這句話當然不是向楚杏兒說的。

而是問蔡可機和徐無害。

楚杏兒詫道:“怎麼?還有險麼?”將軍有點不悅地道:“杏兒,你是越來越大意了。”燕趙有意替她圓場地道:“時間,你沒有注意到時間。”

“如果沈虎禪在‘落井竹’之戰後即行趕返,沒理由到現在才抵達將軍府;”舒映虹道:“而且,沈兄身上的泥塵…”——僕僕風塵。

——就像跋涉長途,臉上、身上、衣上都沾滿了風霜。

“還有傷,”燕趙補充道:“有一點很重要,恐怕連梁四也沒看出來:沈虎禪各捱了姚八分和譚千蠢一擊,但他早已把對方的力道轉註入往土木馬砍出的一刀裡,故此,已把這些外力消解了大半,而且藉此破了梁四的掌功。以李商一的應變之快,一旦發現同伴偷襲沈虎禪,而沈虎禪刀砍土木馬,他一定會全力撒手,因而,只是劍氣撞中沈虎禪,並不是劍刺中沈虎禪——雖然仍然是傷,但傷的輕重大有分別…”楚杏兒想了想,問:“燕大叔的意思是:沈虎禪既與梁四還能說善道,傷得就決沒有剛才他進來時的重,除非是…”燕趙眼中出一絲不經意的疼惜,承接她的話而道:“除非是他在回來將軍府的路上,沒有機會療傷,或是在長途奔波之際,又再受傷。”

“他的,”王龍溪只覺忍無可忍“既然還有下文,幹嗎一二吐的,還不快說,老子聽不耐煩時,管你鋼七郎當的,氣上火來一傘一個打成稀泥!”王龍溪這一光火就罵,蔡可飢和徐無害自是覺得好冤枉。

因為不是他們不說,而是給燕趙和將軍打斷的。

將軍和燕趙說話,卻沒人敢打斷。

——被人打斷的是他們。

——受氣的也是他們。

蔡可飢和徐無害真是越想越冤。

“先拿點水給他們喝,”幸好將軍在這時候頒下了指令:“讓他們先洗洗身子、敷上傷藥、換上衣服、再到堂上來,共進晚膳,並把事情說完。”他目光一轉,落到沈虎禪已回覆紅潤黃明的臉上,道:“楚衝、楚撞,你們先扶沈兄進去‘牧羚樓’歇歇,戊初再請至‘笑悠堂’來,我們將設宴以待。到時一併把沐先生請來。

楚氏兄弟有力的相應。

王龍溪一副忿忿的樣子,將軍在他口出大言後才下令各自休歇,無形中是下摘他的面子,令他難以下臺。

他從鼻子裡一勁兒的哼道:“這,這算什麼?!這算啥…這…姑的,這是啥玩意兒…說一半就不說了,嚥了氣啦!”將軍忽低沉的叫了一聲:“龍溪!”王龍溪登時垂下了頭,也垂下了手,此際看去,一直雄糾糾的王龍溪簡直有點垂頭喪氣。

將軍轉身負手,走入了中堂。

王龍溪只好沒打采的跟了進去。

大堂上的人誰都知道:——王龍溪只怕又得遭一番責斥了。

將軍是想給這位得力手下留點面子,所以才不當眾斥責他。

將軍的沉著冷靜,和王龍溪的魯莽熾烈,恰成對映。

楚杏兒正想跟到“牧羚樓”去照料沈虎禪,忽聽燕趙喚她:“杏兒。”楚杏兒轉首道:“嗯?”

“你也累了,”燕趙關切的說“何不歇歇再說?”楚杏兒抿著嘴,搖了搖首。

這幾天她心裡忽起忽落,起伏不已,時如舐,時如嚼蠟,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你要是不累,”燕趙溫和地道“我們不如談談。”

“好呀。”楚杏兒覺察到燕趙的關懷。她也很想找個人傾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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