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和瑪格麗特百無聊賴,半躺在沙發上討論,為什麼歐洲通用拉丁字母,而不是希臘字母,這時,樓梯響起來,我們趕緊起身坐端正。德朗內夫人領著上中學的索菲下來了,手裡還拿著作業本。德朗內夫人和我們打招呼:“先生小姐下午好!

抱歉打攪您們了。”我們忙不迭地回答:“下午好,夫人!我們正閒著呢,沒什麼事。”德朗內夫人把作業本打開,遞給瑪格麗特:“請您看看,這道數學題怎麼做?”瑪格麗特看著作業本,臉紅起來,低聲說:“我,我不知道。”然後把本子傳給我。我一看。

原來是一道四則運算,麻煩的是既有真分數,又有代分數,還有小數。我抬起頭說:“夫人,確實比較難,請允許我試著講一講。”心中暗道:三個文科妞兒,一個比一個笨!

在之後的一個半小時內,我費盡心機地講解如何把代分數轉換成假分數,又如何把小數也轉換成分數,最後,如何尋找最小公分母。小姑娘終於明白了,瑪格麗特也隨後開竅了,德朗內夫人訕訕地說:“我去給您們準備咖啡和餅乾。”然後就離開我們進了廚房。我以為解脫了,可小姑娘還是站在那裡,很不好意思地問:“博士先生,我,我樓上還有積攢下來的一堆難題,我的自然課也不好。”我趕緊糾正她:“別,我還不是博士。

您去把您的題目和課本都拿下來,好嗎?我今天講不完下週繼續講。”從此,我的週末不再無聊,我多了一項任務:輔導孩子們的數學和自然課。

我經常把孩子們帶到格烈諾布勒大學,參觀我認識的中國同學工作的實驗室,孩子們很高興,德朗內夫人也很高興。

有多少具體成效不說,至少孩子們學習的興趣提高了很多。人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找點事做,一來可以藉機親近德朗內夫人,二來可以練習如何帶學生。作為回報,德朗內夫人經常讓我和他們一起吃飯,還教我如何講標準的巴黎法語。

這樣,我和德朗內一家越來越,和瑪格麗特反而疏遠了一些。晚上的時候我仍然會手,有時幻想著瑪格麗特,有時幻想著德朗內夫人。

我上班越來越晚,回家越來越早,為的是多一些時間看到德朗內夫人。德朗內夫人常常是一身合體的裙裝,配著長絲襪和皮鞋,平跟,中跟或高跟。

她的衣服多半都不是新的,但非常合身,有些顯然是自己改動過。相比之下,瑪格麗特就隨便多了,也不太知道該怎麼穿,衣服鞋襪經常搭配得很糟糕。

我最喜歡德朗內夫人讀小說時的側影和彈鋼琴時的背影,那麼優雅,那麼充滿風韻。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著,我手時幻想瑪格麗特的次數越來越少,幻想德朗內夫人的次數越來越多。

***冬的一天早晨,外面陰沉沉地颳著北風。我坐在廚房裡,一面吃著牛角麵包,一面猶豫著要不要去上班。德朗內先生陰沉著臉提著行李箱下來了,我抬頭問:“您早!又要去出差?還是去米蘭麼?”

“您早!又是去米蘭,該死的意大利佬,總挑我們的病。”德朗內先生放下行李箱,一邊倒咖啡一邊抱怨:“我早晚會被他們死!”我知道德朗內先生活得很辛苦,但從沒見過他如此消極,連忙安他說:“您看,誰都不容易。您的夫人那麼年輕漂亮,您又是兒女雙全,我做夢都羨慕您呢!”德朗內先生稍微高興了一點,呷了口咖啡說:“是啊,我都是為了讓娜和孩子們,要不然,我早就出去當遊詩人了。”這時,樓梯一陣響,德朗內夫人也下樓了。

手裡提著她丈夫的公文包,問:“您們在談什麼?這麼熱鬧?”德朗內先生放下杯子,吻了一下子的臉頰,接過包,一面往外走一面說:“小夥子說,他也想娶像你一樣的漂亮子,生一堆孩子,然後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掙錢。”德朗內夫人高興地笑起來:“真是個聰明的好小夥子!”我忽然發覺,德朗內先生忘記了他的行李箱,趕忙提起來追出去。

德朗內先生接過箱子,小聲說:“年輕人,不要犯傻,千萬別結婚!”回到屋子裡,德朗內夫人正在煎蛋,她沒有回頭,只是問我:“瑪格麗特怎麼還不出來?叫她一起來吃早餐!”我坐下來說:“我們都吃過了,瑞典人不怕冷,早就去學校了。”

“您真的不再吃一點了嗎?”

“真的不了。

謝謝您,夫人!”德朗內夫人關掉煤氣,端著盤子坐下來說:“天太冷了,您晚點兒去上班吧,陪我說會兒話。”

“那太好了!”我由衷地謝她:“我正找理由在家賴一天呢!”德朗內夫人笑笑,問:“您剛才真的說想娶像我這樣的女人?”

“當然。我們中文裡安居樂業的安字,就是房子下面一個好女人。”

“是嗎?”德朗內夫人很興趣:“那您說,瑪格麗特和我,誰更符合您們那個安居樂業的標準?”

“當然是您啦!”我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瑪格麗特雖然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可她太土氣了!您看她那一件外套,從秋天穿到了冬天!我們中國有一句老話:一代土媳婦,三代土子孫啊!”我一面胡說著,一面默默地向那個純樸的瑞典女孩兒道歉。德朗內夫人卻頻頻點頭稱是,示意我繼續下去。

我於是進一步發揮:“夫人,請原諒我的直率。瑞典人,農民啊!當初要不是波拿道特元帥去給他們當國王,現在他們說不準還在吃生熊呢!”德朗內夫人放下刀叉,認真地說:“書上總說希臘羅馬是歐洲文明的樣板,其實不然,是我們法蘭西,教會了那些鄉下人怎麼穿衣,怎麼烹飪,怎麼釀酒,怎麼用香水。”

“您說得太對了。”我附和著頭腦簡單的女人:“就說都是講法語的吧,還是不一樣,我們實驗室裡那些瑞士人,講出來的怪聲怪氣簡直沒法和夫人您比。”

“那當然,我們家從路易十四時就住在巴黎,以後你就照著我的發音。”我見德朗內夫人心情很好,不住問了一個困擾我很久的問題:“夫人,請原諒我的好奇。

夫人您,一看就是巴黎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會嫁到南方來?”德朗內夫人倒是很直率:“我知道,您真正想問的是:我怎麼會嫁給一個鄉下老男人?

其實,皮埃爾也是巴黎人,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巴黎高師的講師,古典文學院的。那年我才十七歲。我們中學組織去高師參觀,是皮埃爾接待的,他那時已經四十了。

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我們班的女生都被他住了。”德朗內夫人慢慢地講著,好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

“最後,我贏了!我是說,我懷孕了,我不想打掉孩子,我們就在小教堂裡結了婚,我們家氣壞了,把我趕了出去。我們家光保姆就有兩個,可一分錢嫁妝也沒給我。皮埃爾當講師哪裡養得活一家三口,就辭掉教職來這裡鄉下做銷售。開始時他不服氣。

後來我們又有了第二個孩子,慢慢地大家都習慣了,就這麼簡單。”德朗內夫人語氣非常平靜,可我的心裡卻波濤洶湧。我想到了祝英臺,想到了崔鶯鶯,又想到了那些外企高知白領女。林薇她們會怎麼看待德朗內夫人?她們肯定會嗤之以鼻,把她當作是一個傻子。德朗內夫人確實很傻。

為了愛情,她離開了富裕的孃家,十餘年如一相夫教子,甘願清貧,甚至需要出租房間貼補家用。

我不問自己:林薇做得到嗎?琴姐做得到嗎?當今中國的開放城市裡,還有幾個女人能做得到?聖誕節臨近,瑪格麗特回馬爾默看父母了。

我也決定回奧胡斯和導師討論工作。德朗內一家邀請我一起過節,我覺得人家團圓的子,攙和進一個外人不太合適,就謝絕了。

在哥本哈轉機的時候,我在機場的奢侈品店裡閒逛,看到一個非常漂亮的針,是心和箭的圖案,銀質的還鑲了碎鑽石。我不知為什麼,想都沒想就買了下來,三千多克朗。

新年之後,我到哥本哈坐火車輾轉回到格烈諾布勒,為的是方便給德朗內一家帶一些丹麥酪作禮物。德朗內夫人當然很高興。瑪格麗特繼續不聲不響,我繼續偷看德朗內夫人讀書彈琴,德朗內先生繼續早出晚歸,德朗內夫人繼續相夫教子。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