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情天卻有疑雲布身世方知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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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克心道,“好呀!叫我做小賊,小賊比小
氓更壞。”他避開了薛紅線的連環三劍,氣呼呼地問道:“大小姐,你憑什麼說我不是好人?”薛紅線冷笑道:“龍生龍,鳳生鳳,強盜的兒子是賊種!”段克
大怒道:“你侮辱我也還罷了,你竟敢目無尊長,罵你的…哼,罵我的父親!”他幾乎就要衝口說出“罵你的公公”這幾個字,話到口邊,一想不妥,這才臨時改了。
薛紅線也生了氣,心想,“這小賊真不是個好東西,一開口就要佔我的便宜,把他的死鬼強盜父親,說成是我的尊長。”當下更大聲說道:“亂臣賊子,不該罵嗎?我偏要罵你的強盜父親,你怎麼樣?”段克哪裡知道,薛紅線罵他的父親是強盜,罵他是“賊種”這並不是沒來由的。原來薛嵩就是怕段家有人來提婚事,他不但隱瞞事實,而且故意在“女兒”面前捏造事實,他常常和女兒講一些江湖大盜的故事,把段硅璋說成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強盜。
後來被官軍擊斃了的。而薛夫人因為害怕丈夫,從來不敢向“女兒”提起“段硅璋”三字,薛紅線所知道的“段硅璋”都是從薛嵩那兒聽來的,她對“父親”的說話,當然深信不疑。
段克氣得七竅生煙,大喝道:“你再罵,我就打你的嘴已!”突然以迅捷無倫的身法,倏的欺身直進,一巴便摑過去,薛紅線大驚,收劍遮攔,已來不及。
段克正待摑下,心裡忽地想道,“不可,她與我雖沒成親。到底是有著夫
名份,婚約尚未解除,依禮不可打她,何況她縱有千般不是,我也該念著史、段兩家的上代
情。”薛紅線亦非弱者,段克
稍一猶疑,她已一劍削了回來,要不是段克
縮手得快,指頭幾乎給她削斷。
薛紅線見段克雙手空空,初時還並不想傷他
命,只是想把他拿下,
父親發落。待到險些給他打了一記嘴巴,大驚之後,又羞又氣,心想,“大盜的兒子,果然厲害!我真糊塗,對強盜怎能手下留情?我若不傷他,給他捱上了一點,就是一生也洗不掉的恥辱了!”薛紅線的劍法已得妙慧神尼的真傳,這時羞怒
加,招招都是指向段克
的要害,段克
的輕功極其了得,但他屢次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卻也無法奪取薛紅線的青鋼劍,只能保住自己,不至於受傷而已。他本來有一肚皮的話要說的(包括臨時想起解除婚約在內),但他所要說的事情,都不是三言兩語講得清楚的,在薛紅線招招緊迫之下,哪有機會容他細說?
戰中段克
摹地一個翻身,揮袖一捲,薛紅線使勁一削,削下了段克
的一幅衣袖,但她的佩劍也已被那幅衣袖裹了兩重,未曾解開,急切之間,那是不能傷人的了。
段克鬆了口氣,哈哈說道:“小姐,你錯了!”薛紅線正怕他乘勢反擊,卻見他忽然停下說話,不覺一怔,說道:“我怎麼錯了?”段克
道:“你說有什麼樣的父母就生什麼樣的子女,這話
本不對。你本身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薛紅線越發奇怪,不
問道:“你這話怎講?”段克
道:“你的生身之父是個飽讀詩書,深明大義,高風亮節,笑傲王侯、超邁俗
的人物。當真稱得上是個富貴不能
、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你是他的女兒,卻為何沒有學他的模樣?”薛嵩受封藩鎮,手握重權,諂媚他的人自是不知多少。那些盈耳的奉承說話,薛紅線也早已聽得厭了,但她卻從未聽過有人這樣的稱讚過她的“父親”心裡想道,“我爹爹是個武人,讀書甚少,我幼年所讀的詩書,還是盧媽教我的。他身為節度使大官,每
裡門庭如市,也似乎談不上清高二字。你這番說話,用來稱讚一個淡泊名利、隱居田園的高士倒還可以。用來稱讚我的父親,那卻是不合身份了。”同時又暗暗驚訝這個“小賊”的談吐居然不俗,好奇心起,又
不住問道:“你說我不像我的父親,那麼在你的眼中,我是何等樣人?”段克
逍:“你麼?唉,你受了薛嵩的薰陶,依我看來,已差不多變成似他一樣的勢利小人了。要不然,你就不會等著做節度使的少
,也不會罵我是小賊!”薛紅線面紅耳赤,大怒道:“你簡直是語無倫次,剛才還稱讚我的父親,現在又反口罵他!”段克
道:“不錯,我稱讚的是你的生身之父,罵的是薛嵩!你剛才不是罵我的父親嗎?你罵我父是亂臣賊子,其實這兩句後正好奉送給薛嵩!他曾奴顏婢膝的稱安祿山作主子,而巨又是貨真價實的綠林大盜出身!”薛紅線怒不可遏,不待他把話說完,就大罵道:“一派胡言,你不是發了瘋,就是誠心來羞辱我們父女的。看劍!”使勁一抖,把纏著劍鋒的那一幅衣袖抖開,又刺過去,段克
一閃閃開,高聲說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是認賊作父!你再這樣糊塗下去,你的父母死不瞑目!”這是段克
第二次對她提及她的生身父母已經死了,第一次是剛見面的時候,那時,她驟然見著一個陌生的男子,便立即慌忙拔劍,對他說些什麼,
本就沒有理會,這一次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不
心頭一震,又是吃驚,又是憤怒,又是奇怪,一劍刺去,便罵他道:“豈有此理,你膽敢詛咒我的爹孃!”段克
冷笑道:“你是認賊作父!”薛紅線哪肯相信他的話,氣憤之下,劍招有如暴風驟雨,段克
忙於應付,又不能夠和她細說了。
忽聽得薛嵩的聲音大喝道:“咄,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偷進我的節度府來?”原來薛嵩等了許久,不見女兒到來,便跑過來看。他見薛紅線持有兵刃,仍是隻有招架之功,不由得暗暗吃驚。
薛紅線叫道:“爹,你快來呀!這是一個瘋子,他自己說他是段硅璋的兒子!”薛嵩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他本來也是個劍術好手,但近年養尊處優,功夫已丟荒了不少,這時聽得是段硅璋的兒子來了,心中先自氣餒,他慌里慌張的拔出劍來,卻不敢跑去敵,只是大呼小喝道,“來人呀,快來人呀!”段克
笑道:“不必著忙,來了,來了!”驀地一個轉身,向薛嵩奔去,薛紅線銜尾急追,連刺三劍,都沒刺著,段克
的身法快如網電,轉眼之間,已把薛紅線拋在後頭!
薛嵩一劍橫披,身向後退,意且戰且走。其實他若是鼓勇奮戰,最少還可以抵擋個十招八招,等待女兒到來。他如今未戰先怯,劍法
出了老大的一個破綻,要跑又如何跑得過段克
,他這一劍剛剛削出,已給段克
一把託著手肘,用力一捏,冷冷說道:“薛大將軍,你不是要殺我嗎?怎不動手呀?”薛嵩被他用分筋錯骨的手法一捏,半邊身子登時麻木,顫聲叫道:“是我不對,段、段公子,你,你饒命!”段克
劈手將他的長劍奪下。
“呸”的啐了他一口,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東西,殺了你也汙了我的手!”左右開弓,噼噼啪啪,打了他幾記耳光!
薛紅線見父親受辱,急怒加,雙足發力,箭一般的
來,大叫道:“小賊,我與你拼!”段克
打了薛嵩,怒氣稍消,被薛紅線這麼一罵,又再升起,回罵過去道:“好,我任憑你認賊作父,我是小賊,你是小姐,以後你別再理我,我也不再理你了!”將薛嵩的長劍一擲,身形一起,宛如大鵬展翅,倏的便飛過了牆頭!
只見那柄長劍在大湖石上,劍柄兀自顫動不休,薛紅線大吃一驚,慌忙飛跑過來,喊道:“爹,你怎麼啦?”只聽得薛嵩大叫一聲,撲通倒地!
薛紅線彎扶起薛嵩,只見他面頰浮腫,氣息甚
,有如老牛
氣一般,但已失了知覺。薛紅線固然氣憤,卻也放下了心。原來她雖然不懂醫理,但卻看得出她的“父親”並沒受什麼傷,他的面頰雖給打得紅腫,那只是浮傷而已,並無大礙。敢情他是平素受人奉承慣了,如今突然被個“小賊”僻僻啦啦的打了幾記耳光,羞辱難堪,一口氣咽不下去,因而暈倒了。
薛家的家人聞聲趕來,有的在嚷捉賊,有的便獻殷勤來抬薛嵩,有的更哭喊起來。薛紅線怒道:“賊人早已去得遠了,你們還鬧些什麼?快去喚個大夫來!”薛夫人隨後也到,她聽得哭聲,嚇得面無人,慌慌張張的擠進人叢,尖聲叫道:“什麼事情?哎呀,老爺怎麼啦?”薛紅線道,“媽,你別急,爹只是一時暈倒,已經有人去請大夫啦。”薛大人一探丈大的鼻息,發覺並未斷氣,這才稍稍放心,問道:“怎麼會暈倒的?”家人七嘴八舌他說道:“剛剛鬧賊,賊人給小姐趕跑了。”
“老爺和那賊人打了一架,怕是用力過度了。”薛夫人又驚又怒,罵道:“你們都是飯桶,強盜進來,你們怎的都不知道?要驚動了小姐和老爺!”薛紅線道:“媽,這也怪不得他們,那賊人厲害得很!”薛夫人道:“什麼樣的賊人,這麼大膽,你還記得他的相貌麼,叫一個巧手畫師進來,畫圖緝捕!”薛紅線道:“這小賊是段硅璋的兒子,武藝高強,來去無蹤,畫圖緝捕也是沒有用的!”話猶未了,只見薛夫人有如患了發冷病一般,渾身顫抖,臉蒼白,顫聲叫道:“他,他果然來了,真是報應,報應!”薛紅線連忙扶著薛夫人,心中驚疑不定,問道:“媽,你說什麼?”薛夫人定了定神,這才發覺自己驚惶失言,心想:“這事情可不能當著家人談講。”便道:“沒什麼,是我一時慌得糊塗了。你爹爹近年手握兵符,殺得人多,我是怕有冤鬼纏身,受了報應。快將你爹抬回去救治吧。”節度府中養有供奉醫生,即呼即到,醫生診了脈息,說道:“這是一時火氣攻心,不要緊的。但要讓大人好好靜養。”當下開了一服安神的方於。薛夫人見大夫說的和紅線相同,更是放心。當下遣開家人,只剩下一個伶俐的丫鬟服侍薛嵩,然後對紅線道:“你到內房來,我有話要和你講。”薛紅線驚疑不定,隨薛夫人進了密室。薛夫人關好房門,便悄聲問道:“段硅璋的兒子可曾向你說了些什麼話麼?”薛紅線道:“他和我說了許多話,都是奇奇怪怪的瘋言瘋語,媽,你不聽也罷。”薛夫人道:“不,既然事情已經鬧了出來,我也不怕聽了,他說什麼?”薛紅線道:“他說,他說你們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的親生父母早已死了。媽,難道,這、這是真的嗎?”薛夫人咬緊嘴
,面
沉暗,驀地抓牢了薛紅線的手,支持著自己,毅然說道:“這是真的!”薛紅線這一驚非同小可,尖聲叫道:“這是真的?媽,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的生身父母是誰?幾時死了?”薛夫人緩緩說道:“我會告訴你的。但你可得先告訴我,段公子還說了些什麼?”薛紅線聽薛夫人稱呼那“小賊”作“段公子”不
又是大為奇怪,心想:“他打了爹爹,媽還對他這麼尊敬!咦,這裡面定有文章。”這時她雖然知道了薛嵩夫
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但仍是把他們當作父母看待,心裡頭想的和口中說出來,都還用“爹爹、媽媽”的稱呼。
薛紅線想了一想,忽地臉上一紅,說道:“媽,他罵我——”薛夫人道:“哦,他竟會罵你?罵你什麼?”薛紅線道:“他罵我、罵我…罵我等著做什麼節度使的少。媽,爹爹是當真將我許配給田伯伯的兒子麼?”薛紅線雖然武藝高強,頗有男兒氣概,但談起婚事,卻也不由得滿面通紅。
薛夫人不先回答她這句問答,卻嘆了口氣,說道:“怪不得段公子氣惱,你爹爹實在是做得不對。好在咱們現在還未曾接下田家的聘禮。”薛紅線聽得話裡有話,不由得再問道:“媽,女兒並不想嫁人。只是,這和那姓段的卻有什麼相干?”薛夫人詫道:“他還沒有告訴你嗎?”薛紅線道:“告訴什麼?”薛夫人自言自語道:“對了,他是和你同生的,也不過是十七歲,臉皮還
,怪不得樣樣事情,他都和你說了,這件大事,他卻未曾敢說。”薛紅線大為著急,再催問道:“媽,究竟是什麼事情?”薛夫人道:“這件事正是與段公子相干,段公子就是你的丈夫呀!”此言一出,薛紅線大吃一驚,害羞、尷尬、著急、詫異…種種情緒,霎時間都湧上心頭,險些也暈了過去,心裡想道:“糟糕,他竟然是我的丈夫,我剛才卻罵他作小賊!”薛夫人微笑道:“線兒,你和他已經見過面了,你還歡喜他麼?”薛紅線道:“媽,孩兒現在沒有心情談論這個,請你先告訴我,我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誰?”薛夫人緩緩說道:“好,現在也是應該告訴你的時候了。你的父親姓史,名叫逸如,是個大唐進士:你的母親,就是你自幼吃她的
,跟她讀書的那個盧媽!”薛紅線從未見過父親,這次還是第一次聽到父親的名字,倒沒有什麼特別的
覺:盧媽卻是她小時候最親近的人,聽說就是自己的母親,不由得又驚又喜,叫道:“怪不得盧媽這樣疼我,呀!她既然是我的母親,為什麼又一直瞞著我?這、這——”薛夫人道:“她瞞著你,也是為著愛你的原故。嗯,你媽留給你的那支寶釵呢?”薛紅線道:“盧…不,我媽給我的寶釵,不就是
在頭上這支嗎?你沒認出來?”薛夫人道:“你拿下來給我。”薛夫人接過玉釵,用小指僅在鳳口輕輕一撥,將一
紙條挑了出來,薛紅線詫異不已,道:“原來這玉釵造得如此
巧,裡面還藏有機關。”薛夫人道:“我目力不好,你自己拿去看。這是你母親的親筆,紙上寫的,就是你的身世。你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再給你解說。”薛紅線一面讀一面
淚,那一小片薄紙寫滿了蠅頭小字,雖然簡略,讀了之後,亦已略知大概。薛夫人又從旁補充,把她母親沒有寫出來的,也都告訴了她。只是隱瞞了薛嵩曾經奉安祿山之命,去捉過她的父親那一段。
薛紅線一下子明白了許多事情:段硅璋不是強盜,而是大俠;他的父親史逸如果然是個高風亮節、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大;她的母親是個既有節
,又有智謀的巾幗鬚眉;又是怎樣為了她的原故,不辭茹苦含辛,忍辱負重的到薛府來作
媽,終於力國盡忠、為夫盡節,同時她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叫做史若梅。
這種種事情,都是驚天動地,可歌可泣!史若梅這才知道世上果然有她所不能想象的崇高人物,而這些崇高的人物,還是她最親最近的人。她的眼界突然擴大了,她的襟突然開展了,她在悲傷,她在驕傲(為自己的父母和公公而驕傲),同時她也第一次的
到了自己的渺小。她在心中自言自語道:“怪不得他、他罵我是父親的不肖女兒!”她抹了眼淚,
好玉釵,就打開房門走出去了。薛夫人心底嘆了口氣,她知道從此要失掉這個女兒,但也
到欣
,從今之後。她是不用再受良心的責備了!
且說薛嵩昏了一陣,不久就醒了。他一張開眼睛,就看見站在
前的史若梅。薛嵩又是氣惱,又是擔憂,問道:“那小賊跑了沒有?你媽呢?”史若梅道:“媽在後房。爹爹!孩兒不孝,請恕我不能奉侍你了。”薛嵩大吃一驚,跳起來道:“什麼,你說什麼?”史若梅道:“孩兒特來向爹爹告別。”薛嵩急怒
加,大叫道:“你要跟鄧小賊跑麼?他對你胡說了些什麼?線兒,你千萬不要相信他的話!”史若梅緩緩說道:“爹爹息怒,孩子並不是要去跟他。但他也不是小賊,爹爹,孩兒都已經知道了,請你不要再這樣胡亂罵人了。”薛嵩氣得發抖,但他正要倚靠這個“女兒”卻又不敢對她發怒,顫聲問道:“線兒,你知道了些什麼?”史若梅道:“過往的不必談了。爹爹,我知道你目下正在為一件事情擔憂,你是怕田伯伯要來併
潞州,是麼?”薛嵩道:“哦,你媽已經把你的婚事告訴你了?你知道了也好,線兒,你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這麼多年來,我待你總還不錯吧?我是一直將你當作骨
看待的。現在我有危難,正要仗你分憂,你嫁到田家,一來可以兩家修好,消禍患於無形;二來你也好。田承嗣好壞也是個節度使,你的丈夫是他的長子,待到田承嗣百年之後,這魏博節度使的位子當然就要由長子繼承,那時你就是一品夫人了。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線兒,你不可三心二意!”史若梅忍著氣,耐心聽薛嵩羅羅嗦嗦的說了一大遍,然後淡淡說道:“孩兒正是為了身受爹爹多年養育之恩,無以為報,所以特來為你分優…”薛嵩喜出望外,史若梅話猶未了,他便搶著說道:“如此說來,你是願意答允這頭婚事了,好,你真是我的好女兒!”史若梅道:“不,給你分憂和答允婚事,還是兩件事情。爹爹放心,我自有辦法叫田伯怕不敢覬覦潞州。請借你的節度使金印一用。”薛嵩不
又是大吃一驚,叫道:“你要我的金印作什麼?線幾,我待你不薄!
…
”史若梅拿出了一封信來,說道:“孩兒正是為了替爹爹解此危難,所以要借你的節度使金印用在這封信上。”薛嵩道:“這是什麼信?”史若梅道:“這是孩兒擅自用爹爹名字寫好了的給田伯伯問候的一封普通書信。你要不要我讀給你聽?”薛嵩莫名其妙,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為什麼要給他去一封問候信?”史若梅道:“一封普普通通的問候信,倘若是由你的差官送去,那當然是毫無意思;但若是由我送去,這又不同了。”薛嵩究竟是從綠林出身的,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是要玩寄刀留簡的把戲?”史若梅道:“只是留簡,不必寄刀,也可以嚇破田伯伯的膽子了。不過,爹爹你倘若認為不夠的話,孩兒還可以見機行事,給田伯怕一點顏瞧瞧!”薛嵩連忙搖手道:“不,不,這使不得吧?你、你…”他想說的是“你已經是田家的人了。”只是史若梅已是神
凜然,正容說道:“爹爹,你同意我這麼辦也好,不同意我這麼辦也好,總之,我是絕不會嫁給田家的了。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今後怎樣做人,孩兒自有主意。不勞爹爹你為我打算了。”薛嵩當然深知“女兒”的本領,心裡想道:“她倘若要一走了之,我又有什麼辦法攔得住她?如今她來與我商量,可見她確實是還沒忘了我的恩德,還當我是她的爹爹。只是,這樣得罪了田家,
得不好,可要搞出禍來。”轉念一想,“但倘若不這麼辦,女兒走了,田家來向我要人,我又如何發付?一樣要
出禍來!唉,糟糕,聽說田家的聘禮已在路上,只怕這一兩天就要到了。”薛嵩正在左右為難,躊躇莫決,忽聽得房門外似有吵鬧之聲,他仔細一聽,那是他節度府中一個“管事”的聲音說道:“我有緊要的事情,要馬上桌報大帥,你為何攔阻?”看門的丫鬟“噓”了一聲,說道:“大帥今晚受了驚嚇,正在養神,你莫大聲說話,驚吵了他。”薛嵩大聲說道:“我已經醒了,什麼事情,喚他進來。”當下低聲吩咐史若梅道:“你暫時藏在屏風背後吧。”心想:“管事的深夜前來報事,只怕凶多吉少。”心念未已,那個管事已由丫鬟帶了進來,他行過禮後,說道:“小人本來不該來驚吵大帥,只是這事情大過意外,關係重大,不敢不報!”薛嵩皺了同頭,斥道:“你別羅嗦了,乾脆說是什麼事情?”那管事結結巴巴他說道:“田將軍送來的聘禮,在路上給人劫了。”薛嵩大驚,問道:“是在什麼地方?”管事說道:“是在咱們潞州境內!”薛嵩道:“是什麼人劫的?”管事的道:“據說是金雞嶺那股強盜,還有一個少年,聽說是段硅璋的兒子…”薛嵩大怒,“哼”了一聲,道:“又是這小賊!”那管事的莫名其妙,繼續說道:“田將軍派人前來知會,說是在咱們境內失的,請大帥負責緝拿;他還說,大帥若然不夠人用,他有‘外宅男’三千人,願意盡數開來,協助大帥。”薛嵩面
鐵青,揮手說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你道薛嵩何以面
鐵青?原來田承嗣招募有武士三千人,編為一軍,號為“外宅男”他說要把“外宅男”盡數開來,那就是立下心腸,藉端生事,要併
薛嵩的潞州了,薛嵩焉能不又氣又驚。
史若梅從屏風背後出來,掩蓋下住臉上的喜悅,說道:“爹爹,這事好得很啊!”薛嵩氣惱之極,說道:“天大的禍事來了,你還說好?你不聽見那管事的說。田承嗣要把他的外宅男盡數開來嗎?”史若梅笑道:“他送來的東西被人劫了,這不正好嗎?你沒有收到他的東西,說來退親就易辦得多,不必將禮物抬來抬去,女兒也走得安然。”薛嵩給她得啼笑皆非,半晌說道:“線兒,你不願嫁到田家,也不該對我說這些風涼話。你不為我想想,他現在失了聘禮,怎肯與我干休?他說要與我會同捕賊,這分明是一個藉口,捕賊是假,想併
潞州是真,他把外宅男開來,你叫我如何應付?”史若梅道:“正因如此,爹爹,你就不怕得罪他了。何不讓女兒去試一試,說不定可以弭禍患於無形。”薛嵩心意已動,想道:“這也說得有理,事若成功,可能嚇得田老大不敢動手,事若不成,最多送了紅線的
命,反正她又不是我的親生女兒。”當下,取出了節度使的金印,假惺惺道:“田承嗣的節度府武士如雲,你此去可得當心。唉,倘有他法可想,我也不忍要你冒險。”史若梅在信上蓋了印,說道:“孩兒自會見機行事,爹爹放心。多年養育之恩,請受孩兒一拜。”一拜之後,便即飄然而去。薛嵩心頭鹿撞,患得患失,他也知道從此要失去這個“女兒”但卻也不無欣
,“這孩子倒還厚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仍未忘記要給我報恩。”想起從前自己是怎樣對待她的父母,不覺臉上有點發燒。
史若梅出了節度府,頓覺海闊天空,“從今之後,我也是江湖兒女了。”喜悅、悵惘織心頭,“以後倘在江湖相遇,他大約不會再看輕我了吧?”自從她知道了段克
是她的未婚夫婿之後,她心裡頭翻來覆去的想著的就是他!她一時歡喜,一時憂愁,“他人品好,武藝高,相貌也很英俊。這樣的男子確實是世間少有。”想到這樣的男子可能就是她的丈夫,她不由得滿面紅
,心底暗暗歡喜;但一想到甫相識便決裂,“這夫
的情份只怕就此斷了!”心裡又不
暗暗愁煩。
史若梅兼程趕路,七之後,到了魏博(今河北大名縣)。唐代的社會風氣,對於男女間的關防並不如後來的重視(據史學家陳寅珞考證,李唐源
,本就是出於夷族,故閨門失禮之事常見。
“男女授受不親”這一套封建禮法,是宋代中葉以後,經過一些理學家的提倡,才成為社會風氣的),尤其在北中國,漢胡雜處,通都大邑,婦女出遊,更是常事。史若梅扮成了一個賣解女子,到了魏博,雖是單身一人,倒也沒有引起什麼特別注意。
當晚,史若梅換上了夜行衣,便去夜探田承嗣的節度府。她雖是輕功超妙,劍法高強,但畢竟是初次“出道”心中總是有點忐忑不安,“我誇下了海口,倘若鎩羽而歸,那才真是丟臉呢。”又不暗自好笑,他偷進我爹爹的節度府,我罵他作小賊,想不到如今我也偷進田怕伯的節度府,作個小賊了。”史若梅翻過牆頭,進了節度府的後園,園中靜悄悄的,竟沒發現有守夜的武士走動,待了一會,甚至連打更的聲音也沒有聽見。史若梅暗暗奇怪:“素聞田伯伯的節度府防衛森嚴,外宅男三千人輪
入府值夜,卻怎的給我如人無人之境,難道是傳聞失實?看這樣子,他府中的防衛比我爹爹的還不如!”史若梅放大了膽子,從園中的花徑直走進去,走了一會,忽地發現有兩個武士在假山石旁,一邊一個,好似泥塑木雕一般。
動也不動。
當史若梅最初發現這兩個武士時,雖不驚慌,心中也自提防,正在打不定主意,是突然出去將他們點了道呢,還是繞路避開?但只過了片刻,她已發現了那兩個武士神情奇異,不似是偶然站在那裡的,因為他們的姿態一點也沒有變動,一個人舉起長矛,一個人舉起鐵錘,就似石人一般,擺在那裡作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