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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按著個血手印。

除了供臺，這廟內只有……棺材。

幾十個棺材，像是用鮮血上的，散發著些微血腥氣，靜靜地躺在四下。

方拾遺猜到裡頭都是什麼人，無言上前，用劍尖一一挑開。

果真都是些死去已久的人。

男女老少皆有，臉青黑，神情扭曲，眼珠直愣愣地盯著上方，或是翻了白。方拾遺走了兩步，發現那些人的都無聲無息側了過來，靜幽幽地盯著他，忍不住嘖了聲:“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害了你們，可別這樣看我了。”他又不是缺心眼兒，當然瘮得慌。

緩緩翻到最後一口棺，方拾遺深口氣，謹慎地挑開棺材釘，翻開棺蓋。

燭光跳動，撲進狹長的血中。

裡頭靜靜地躺著個半大的孩子。

比起前頭那些死得統一悽慘的，這孩子就體面多了。

他雙手乖巧地握在腹上，神情安寧，臉頰病態蒼白，嘴也沒有血，卻掩飾不住五官的巧，漂亮得像個山野怪。烏黑凌亂的額髮下，隱約有個血紅的火焰紋印，似乎在隨著燭光跳動。

方拾遺不免一頓。

這是……大鬍子說的那個孩子？

這麼漂亮的孩子，當真可惜了。

方拾遺對漂亮的東西抱有天生的好，瞧著這孩子幼的面孔，強壓著的心緒到底還是波動起來，緩緩吐出口氣，準備將這孩子抱出來。

豈料俯身的瞬間，雪亮的刀光驀然一閃，迅疾襲來！

第6章方拾遺眼皮一顫，側身躲過，又狠又準地捏住暴起的小崽子的手腕，微微眯起眼。

小孩兒已經睜開了眼，方才還蒼白死氣的臉鮮活起來，像尊活過來的瓷娃娃，眸中含著淺淺淚光，恨恨地仰頭看來，眸底竟似染著點點淡金。等淚光散了，現出兩泊清透如琉璃的琥珀。

他緊握了短刀，被捏著手腕也一聲不吭，冰冷的刀刃折出清輝。

莫名其妙被襲擊，方拾遺不怒反喜，稀奇地彎與他對視，另一隻手湊上去捏了捏他的臉，角有了笑意:“喲，活的？”小孩兒沒料到他還會湊近說話，嚇了一跳，終於從恐懼中回神，發現自己捅的不是壞人，而是個看起來還人模狗樣的……好人？

怔愣間，方拾遺微微使力，將那把短刀合上鞘，放到小孩兒懷裡，俯身將他撈了起來，單手抱在懷裡，讓他倚坐在自己手臂上。

小孩兒七八歲的樣子，卻輕得過分，像剛從天邊擷來的一捧雲。

方拾遺從小到大還沒抱過這麼嬌柔的小東西，呼都不由放輕了些，唯恐氣得大了些，就會將他吹化了:“收好你的刀，再捅過來，把你扔隔壁棺材裡去。”隔壁棺材裡躺著個死狀最悽慘的，滿臉是血。

小孩兒猶猶豫豫地伸出小短手，抱住他的脖子，不解地盯著他，聲音軟軟糯糯的:“你……你是來救我的嗎？”方拾遺眼裡有了笑意，剛要開口，身後陡然響起片咻咻聲。

他反應極快，橫劍擋去，叮叮噹噹一片響，是他拔.出來的那些棺材釘。

外頭襲來陣陰風，廟內的香燭噗地齊齊熄滅，小廟內霎時陷入了黑暗，光芒似乎被噬殆盡，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彼此。

方拾遺將懷裡的孩子抱得更緊，一下一下輕撫他瘦弱的背:“不怕。”懷中的呼顫了顫，半晌，脖子處蹭過細軟的髮絲，小孩兒將頭靠過來，點了點頭。

靠得這麼近，四處又黑魆魆的，嗅覺更銳，方拾遺嗅到股淡淡的草木香，似乎是從小孩兒身上傳來的。

附近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望舒在側護衛，他無暇再分神，從百寶囊中摸出幾張空白的符紙，食指在劍鋒上飛快劃過，滲出血的手指在符上抹去，行雲水地畫了個符。

指尖一點，金光大盛。

眼前亮起的瞬間，方拾遺一抬眼，與張青白的臉面貼了面。

“……”

“……”四目相對，饒是方拾遺藝高人膽大，頭皮也不住炸了炸，在懷裡的小崽子想冒出頭來看的時候，及時將他的頭往懷裡摁了摁，謹慎地退了一步。

這一退，背後又抵住個膛，一雙冰涼的手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還來？！

腦中無數念頭轉過，最後他心中一定——師父說過，真正能殺人的玩意兒，從不和你拖延時間。

他在心裡默唸了幾遍從易先生那兒學來的咒，心想，鎮不住你也煩死你。

做好心理準備，方拾遺深口氣，三兩步越過前面的屍體，才扭過頭。

幾息前還安分躺在棺材裡的那些屍體，此刻正靜靜站在他身後，金光裡，這群詐屍的難兄難弟動彈不得，空的眼都委屈地望著他，臉有青有白，間或摻紅，相當彩。

方拾遺徹底鬆了口氣:“我說諸位，你們有什麼過不去的？這黑燈瞎火的影響多不好。我這兒還有小孩，可別嚇壞了孩子。”望舒顫了顫，似乎在提醒什麼。方拾遺耳尖一動，聽到細微的聲音，當機立斷，循聲翻腕拋劍。

噗的一聲，劍身似乎刺穿了什麼，釘在了牆上。

金光符飄在身周守衛，方拾遺抱著小孩兒走過去一看，望舒扎著只殘臂，猶在輕輕顫動。那殘臂短小，應是個孩子的，冒著絲絲黑氣，正在緩緩腐爛。

竟然斷臂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