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太息故園成瓦礫誰營新冢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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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這樣猜想。但桂林配用‘八仙客’的人物,只有一個‘一柱擎天’雷震嶽。”
“我懂得你的意思了。雷震嶽當年毀家出走,定有原由。如今雖有風聲說他回來、但他回來想必也不願張揚其事。否則當年就不用那樣神秘失蹤了。”
“是呀,所以我不能不懷疑這個主人是誰,真是猜想不透。”
“反正明天咱們就可以到桂林了,這個啞謎總有揭曉之時。”兩人懷著疑團,繼續前行,果然在“八仙”過後,就沒有碰見什麼“高人”了。
他們的馬跑得很快,第二天中午時分,南國的名城——有“風景甲天下”之稱的桂林,已是隱隱在望。
“水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桂林一帶的地形和別處大不相同,山都是石山,好像一平地拔起的玉筍,有山的地方也必有水,或則清
一溪,明澈見底;或則小河曲折,依山蜿蜒;或則百丈飛瀑,瀉若奔雷。景
有清麗也有雄奇,盡態極妍,令人目不暇給。(這種地形,地質學上稱為“喀斯特”地形。)在北方長大的雲瑚,從來未見這種地形,不
嘖嘖稱賞:“風景甲天下之稱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詩聖杜甫也是讚美備至。”陳石星笑道:“桂林的風景當然確實不錯,不過盡信書不如無書,杜甫寫桂林的詩卻是有許多錯誤的地方。”這倒是雲瑚聞所未聞的,不
問道:“怎樣錯了?”陳石星道,“杜甫寫桂林的詩,有幾句道:‘五嶺皆炎熱,宜人獨桂林。梅花萬里遠,積雪一冬深。’這幾句就是大錯特錯了。
“五嶺皆炎熱這是不錯的,但桂林在夏季也並不清涼。桂林是亞熱帶地方,和五嶺同一緯度,非但不清涼,恐怕還比別處熱呢,因為它到處都是石山,白天被烈照
一天,晚上散發出來,其悶熱可想而知。幸好現在是秋天,
秋佳節,才是遊玩桂林最好的時候。”雲瑚說道:“那咱們倒是來得合時了。”陳石星繼續說道:“桂林雖然也有梅花,但並不多,更無萬里梅林的景
。冬天偶然或會下一兩天小雪,本無積雪一冬深的情形。”雲瑚笑道:“俗語也有說的,文人多大話嘛。”陳石星道:“這倒不是杜甫故意的筆下誇張,他之所以寫得失實,是因為他
本沒有到過桂林。或許他是仰慕風景甲天下的桂林山水,於是以耳代目,從傳聞而得句。桂林的好處並非氣候宜人,氣候最好的地方是昆明和大理。桂林也並不是以梅出名。這兩點他都搞錯了。”雲瑚笑道:“以耳代目,謬誤難免。所以縱然是詩聖,也犯了錯了,這倒可以作為我們的鑑戒呢。”陳石星又一道:“主人又有詩云:‘桂林無雜木,山水有清音。’上一句也是錯的,其實桂林的桂樹也並不多,更別說是隻有桂樹沒有雜木了,桂林是以榕樹出名的,是以它有個別號,叫做榕城。”雲瑚笑遁:“你是桂林人,怪不得對桂林的一切都能如數家珍了。我的運氣也很不錯,有你這樣一個好向導。”陳石星道:“你到了我的家鄉,我自當盡地主之誼。只可惜桂林雖是我的家鄉;我在桂林卻已沒有家了。”雲瑚說道:“正在談得好好的,你卻說這些喪氣話作什麼?我和你不也一樣,都是失了家的啊!”陳石星抱歉道:“對不住,我是遊子還鄉,
不住有幾分興奮,也
不住有幾分傷
。”兩人到了桂林,
頭尚未落山,陳石星道:“咱們在東門外找一間客店好不好。我的家就是在東門外七星巖下的。”雲瑚笑道:“你不必問我,你是主人,一切由你安排。”陳石星在東門外的花橋旁邊找到一間小客店,卻沒立即進去,說道:“讓我先盡地主之誼,請你嚐嚐桂林的名產。”
“花橋”也是桂林的一個名勝。
“獨秀峰青,灕江波冷,花橋煙月朦朧。”在桂林著名的風景之中,它是和獨秀峰、灕江並列的。橋的左邊是普陀山,右邊是月牙山,靈劍江在橋下潺潺過。但橋底還有一片空地,有許多小販擺有攤子,好像一個小小的市集。陳石星下了馬,走到橋上憑欄遠眺,看了多時,讓
動的情懷稍稍平靜,這才走下來和雲瑚去買“馬蹄”
“馬蹄”(即荸薺)是桂林著名的士產,做“無渣馬蹄”清甜多汁,不用吐渣。雲瑚讚道:“荸薺我吃得多了,果然是你這兒最好。”四年多前,陳石星幾乎每天都揹著魚簍,從那小客店經過!他依稀還認得那客店的老闆,那老闆卻不認識他了。要知四年前他是個衣衫襤褸的窮小子,像他這樣的窮小子街上多得是,店主人哪裡會注意及他?如今他與雲瑚是衣服華美,像是富貴人家的少爺,那老闆即使認識四年前的他,也是絕對想像不到目前的這個“少爺”就是四年前的那個窮小子。
老闆笑臉相,說道:“兩位來得正巧,剛好空出一間上房。”雲瑚面上一紅,說道:“我們要兩間房間。”老闆詫道:“你們不是一起的麼?”陳石星道:“是一起的。不過我們都有獨宿的習慣,想住得舒服一些。”其實他用不著多加解釋,做老闆的哪有不希望多做生意之理?老闆立即說道:“行,行。”恰巧有兩個客人退了房間,正好是相鄰的兩間上房。”又是一個“恰巧”陳石星聽了,不覺暗暗好笑。
開了房間,陳石星道:“我們想早點吃晚飯。”老闆說道:“行行,我們有自備的廚房,兩位想吃點什麼?”陳石星道:“你給我蒸一尾竹魚,一尾蝦魚,再給我幾塊豆腐和一碟指天椒就行了。”店主人聽他點菜點得這樣在行,說道:“陳相公,聽你的口音,你是在桂林住過的吧?”陳石星笑道:“我在桂林長大的,不過我們是外地搬來的客籍人,前幾年才離開此地的。”店主人以為他是“宦遊”人家的子弟(即長輩在桂林做過官,後來調到別處的),此次偕友同遊舊地,對他不覺倍增恭敬,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知道灕江的名產。”原來“竹魚”和“蝦魚”是腐江的特產,別處很難吃得到的。灕江的“竹魚”形態像青魚,顏
青如竹葉,蒼翠可愛。這是一種中看又中吃的佳美魚類。
“蝦魚”的味道更特別,質甘松,味道像蝦。
豆腐和指天椒也是桂林的特產,俗稱的桂林三寶,豆腐
就是其中之一。另兩種是馬蹄和三花酒。”雲瑚吃得律津有味,說道:“鮮魚味美還不足奇,這樣味道芳香幼滑的豆腐
更是難得。”陳石星笑道:“多謝你欣賞我家鄉的食品,看來你也可以做個桂林人了。”雲瑚面上一紅,說道:“我和你說正經的,你又來和我說笑了。”陳石星道:“說正經的,我本來還該請你喝喝桂林的名產三花酒的,但我想趁著天
未晚,待會兒和你去找令尊的埋骨之地,怕喝醉了誤事,改天再喝吧。”雲瑚心頭一凜,說道:“不錯,咱們在路上碰到
客的‘八仙’,不知是個什麼路道。到了七星巖,說不定也會碰上意外的事情,是應謹慎一些才對。”陳石星道:“酒我不請你喝了,這指天椒我卻想請你嚐嚐?”指天椒像指尾一般大小,
澤紅如珊瑚,十分可愛。雲瑚說道:“我本來不大喜歡辣椒的,難得這指天椒如此好看,我就試試吧。”一試之下,辣得她眼淚直
,叫起來道:“你好環,誘我吃這種奇辣無比的辣椒。”陳石星笑道:“你吃慣了也許會每餐都離不了它呢,桂林人是每頓飯都以辣椒醬佐餐的,最夠‘道行’的人就最喜歡指天椒。它有闢瘴氣之功,還有開脾醒胃之效。”但儘管陳石星極力推薦,雲瑚卻是不敢再試了。
提早吃了晚飯,天已是將近黃昏時分。陳石星帶領雲瑚走過花橋,上普陀山。七星巖就在普陀山上。他的故居則是在七星巖下。
普陀山麓,方木參天,巨石峻峨,氣勢雄奇。靈劍江自山前緩緩過,在夕陽下浮光耀金,錦鱗可數。水
山光,相得益彰,更增佳越。
陳石星帶領雲瑚,走過一段濃蔭覆蓋的山路,遠遠望見崖上有唐代書法大家顏魯公寫的“逍遙樓”石碑,劈案大字,厚重沉凝,樓雖亡而字存,也算是給後人留下了一件墨寶。
雲瑚讚道:“我早就聽得人說普陀山的七星巖是桂林風景的華所在,今
有幸來到名山,果然是名不虛傳。不但風景是雄奇清麗兼而有之,還有這許多名人題記的古蹟。”陳石星笑道:“天
快黑了,還是先辦了正經的事情,明
再來仔細遊覽吧。”走過一個山
,雲瑚打了一個寒噤,說道:“好冷!”原來這個山
名為“玄風
”時有寒風從
中吹出,冷如冰雪。陳石星道:“這是七星巖的名勝之一,名為空
來風。嗯,我的家就在這個山
的後面,從這邊繞過去,大約只須再走一里多路,就可到了。”到了舊家所在,只見早已化為一片瓦礫。陳石星撿起一塊燒焦灼木頭,依稀認得是自己所刻的棋盤,他九歲那年開始學圍棋,爺爺替他找了一塊上好的木材,讓他自己刻上縱橫十九道子路,做成棋盤的。如今這塊棋盤,只剩下燒焦灼小半個角了。
陳石星站在瓦礫之中,想起昔與爺爺彈琴下棋之樂,不
傷心淚下。
雲瑚低聲說道:“你的家毀了,我的家也毀了。不過咱們還是可以重建一個家的,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咱們將來就在原地上蓋一座房子好不好?”陳石星一陣心跳,說道:“你當真有這個心願?”雲瑚點了點頭。
陳石星大喜道:“那敢情好,瑚妹,多謝你啦!”雲瑚道:“多謝我什麼?”陳石星道:“多謝你願意和我重建家園。”雲瑚面上一紅,不再言語。
陳石星道:“舊的毀掉才有新的。咱們也不必在這裡憑弔啦。”正想離開,雲瑚忽道:“咦,我站的這個地方,泥士好松!”陳石星撥開瓦礫,只見泥土果然有被翻過的痕跡。再仔細察視,有這種痕跡的還不止一個地方。陳石星呆了片刻,說道:“看來就是最近這兩天,有人來過!”雲瑚撥開浮泥,地上出窟窿,顯然是在那人挖開泥土之後,又再堆好,並且把瓦礫蓋上去,讓它恢復原狀的,不覺大為奇怪,說道:“那人在瓦礫中東掘西挖,幹些什麼?”陳石星沉
半響,說道:“他是來找尋令尊的那個鐵盒的,那個鐵盒裡有他的拳經刀譜,還有我的師父手抄的幾頁無名劍劍法?”雲瑚說道:“拳經刀譜,你已經還給我了!”陳石星道:“可是那人卻不知道!”雲瑚說道:“如此說來,這人不是龍老賊派來的了?龍老賊的侄兒曾經搶過你的鐵盒,他是應該知道的。”陳石星:“不錯。可能是另一幫人。那些人甚至還不知道當
這把火就是我放的,他們以為我已喪身火窟之中。”雲瑚說道:“這麼說,料想這些人還會再來,因為他們只是掘了幾個地方,還未曾把這片瓦礫場全部翻過。”陳石星道:“咱們先到今尊和我的爺爺埋骨之處,請他們兩位老人家‘遷居’之後,今晚三更時分再來。”所謂“遷居”乃是起出骨殖,另行遷葬之意。陳石星早已準備好兩個收藏骨灰的罈子了。
雲瑚說道:“好,辦好這件正事,先回客店。今晚三更咱們悄悄溜出來,在此守候。我也想知道這些人是誰。”不知不覺之間,天已是漸漸黑了。陳石星加快腳步,帶領雲瑚,走到後山一個十分僻靜的地方,周圍都是亂石堆積,中間卻有一塊平地,只有他才知道這個所在的。
陳石星道:“那晚我匆匆忙忙把先祖和令尊埋在此間,不久就聽見單大俠被那夥強盜追來了。”雲瑚淚湧心酸,說道:“爹爹死得好滲,我卻不知,直到如今,方能前來弔祭。陳大哥,多謝你了,最難過的是你的爺爺也受了連累?”陳石星道:“他們的遺骨是埋在一處的,不過我立有標記,不會錯。”當下從亂石叢中找出路來,一面走一面說,話說完了,他們也已進到裡面了。
一到裡面,兩人的眼睛都是突然一亮,不覺呆了。
此時天雖已人黑,但也還有一點落
的餘輝,看得見在這空地上有兩座墳墓!
陳石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跑上前去,定睛一看,只見這兩座墳墓果然是他爺爺和雲瑚父親的墳墓。
墳墓修建得很好,而且立有墓碑,左邊那塊墓碑寫的是“大俠雲浩之墓”右邊這塊墓碑寫的是:“琴師陳公鶴侶之墓。”證明墓中葬的不是別人。
那晚陳石星把骨灰匆匆埋葬,立了標記之後,便即逃跑的。如今標記沒有了,卻平添兩座新墳。
“是誰這樣好心,難道這是夢境?”他咬一咬手指,很痛,分明不是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