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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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頂不住了。」無法忍受這種覺，我不顧還沒寫完的小說，合上電腦，起身開門，邁著彷佛快要餓死的步伐，朝著客廳奔去。

菜沒完全炒好，廚房煙囪還在冒煙，傳來鍋鏟翻動的聲音，客廳裡坐著和爸爸，正在看著電視，有說有笑。

我走到桌邊坐下，眼睛發綠，直盯桌上的兩盤菜，一盤是冒著油光的翠綠青菜，另一盤是表面煎黃的鯽魚魚仔，香氣撲鼻，惹人垂涎。

我想伸手拈起嚐嚐，顧及到身旁的爸爸，又不是很敢，只好手臂迭，端端正正坐著，嘴裡不斷分泌口水，餓得不行。

注意到我進來，爸爸神情一變，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冷冷說道:「你還知道回來?中午飯都不回來吃，長能耐了啊?」我緊繃著臉，沒有吱聲，心裡憋著一團火氣，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爭吵一觸即發。

這時，回過頭來，瞪了快要發作的爸爸一眼，又伸出滿是皺紋的手，輕輕拍打我的手臂，關切道:「軒仔，你回來了。中午沒吃飯，餓了吧。快去廚房催一催，叫你媽炒快點。」一股暖意湧來，我輕輕點頭，應了聲好，不去理會面難看的爸爸，徑直離開客廳，走向廚房。

廚房陳設簡陋，一張擺有各種廚具的石桌、一座紅磚砌成的柴火老灶，角落還有一處圍有石壁、用於放柴的空間，僅此而已。

媽媽黑髮如瀑披散，小臉映著火光，身穿緻白裙，站在冒著油煙的鐵鍋邊，手握大鍋鏟，專注翻炒鍋裡的鴨。

她動作嫻利落，炒菜之餘還出時間，坐在灶門前的小板凳上，添加柴火。

廚房憋悶燥熱，她光潔白皙的肌膚都涔出了細密的香汗，猶如抹上了一層油光，既嬌媚，又狼狽。

其實媽媽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柔弱，反而很是堅強。

她出生在北方，家庭條件尚可，不說大富大貴，起碼衣食無憂，順風順水地讀到了高中。

高中以後，十八歲的她獨自來到南方闖蕩，遇到在大城市裡工作的爸爸，發展了一段戀情，然後遠嫁到了這座偏遠的小農村裡。

媽媽在家排行最小，倍受寵愛，原本十指不沾陽水，衣服不會洗，飯不會做，自從跟了爸爸，卻是什麼都學，樣樣通，前幾年還曾經承包過一家工廠的食堂，乾的有聲有。

她嫁給爸爸，真的是受盡了委屈，爺爺不待見，離孃家又遠，想回去一趟，都是千難萬難。

爸爸以前好賭成，輸了不少錢，她也沒有抱怨和放棄，而是用了足夠的耐心，慢慢勸阻糾正回來。

我輕輕一嘆，心情複雜，走到灶臺旁邊，望著髮絲凌亂、俏臉冒汗的媽媽，心疼地說:「媽媽，你去炒菜，我來幫你放火。」見到我，媽媽粲然一笑，明媚的杏眼眯成彎彎的月牙，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借力站起，柔聲道:「好——你來幫媽媽。」菜炒得差不多了，我坐在灶前，添了些乾枯的花生苗，火勢旺盛，熱氣撲面而來，烤得我的鬢間與脖頸都出了汗，悶熱不堪。

這時我才受到媽媽的辛苦，內心不滿，出聲道:「媽媽，這麼熱的天，你又剛洗完澡，怎麼不讓爸爸來做飯?」媽媽一手撐著灶臺，一手細細翻動鍋裡受熱不均的，自然而然地回應道:「這種小事，本來就應該給我做的嘛。你爸忙，還要掙錢，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肯定要休息一下的。」說罷，她看向我，言又止，還是沒把心裡的話，而是嘻嘻一笑，調侃道:「倒是我的好兒子，出去玩了一天，怎麼變懂事了，知道心疼媽媽了?」我低頭抹汗，臉上陣陣發熱，使勁往裡推著柴火，心情羞澀，還有淡淡的暖意，轉移話題道:「沒，沒有，只是太餓了，想快點吃飯。媽媽，你看火夠不夠大?」媽媽垂眸一看，浸著鴨的湯水正滋滋冒泡，散出一圈水汽，發出呀的驚呼，趕緊用力翻炒，說道:「夠了，夠了，兒子別放火了。」我靜靜盯著媽媽揮灑香汗、白裙微溼的模樣，受到了平凡而和諧的美好，迫切時間停止在這一刻，永不前進。

炒完菜端上桌，我狼虎嚥，吃得呼嚕作響，沒有顧及什麼吃相，只想迅速填飽飢腸轆轆的肚子。

和媽媽也沒阻止，只是嘴角含笑，一臉寵溺，偶爾看我腮幫鼓脹，嚥困難，才提醒道:「慢點吃，別噎著了。」至於爸爸，不知是不是說了什麼，竟然罕見地沒有訓我，而是埋頭吃飯，略帶思考。

最^^新^^地^^址:^^www.wuyunks.com吃完三碗米飯，我還不肯走，而是夾起幾隻小魚仔，放到碗裡慢慢吃，這是鯽魚，味道鮮美，魚刺很多。

我絲毫不受影響，吃完一隻又一隻，每次都能巧妙避開細刺，啃掉細的魚，吃得滿嘴油。

媽媽食量小，吃一碗飯就飽了，此時小手託著下頜，笑著說:「小軒愛吃魚，而且從小到大都沒被魚刺卡到過。」收回看電視的目光，點頭附和，看了眼毫無的爸爸和我，出聲詢問:「軒仔，好吃嗎?你爸再過幾天就要走了，這是他今天特意去河裡網的，花了一下午時間。」我吃魚的動作一頓，不想服軟，但又沒法昧著良心否認爸爸的好意，只得輕輕點頭，彆扭回應:「嗯，好吃。」說完，我抬起頭，不留痕跡地瞥了爸爸一眼，看到他那漸趨蒼老、長有皺紋的面容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心裡一軟，接著說道:「陪讀的事，我同意了。有媽媽陪著，我也能吃好睡好，專心學習。」

「真的?」媽媽動輕喊，鵝蛋小臉白皙清秀，蘊著濃濃的欣喜，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有些無與倫比，「我知道，我就知道，兒子會體諒爸爸媽媽的。」爸爸不再繃著臉，終於笑了起來，眼裡帶著期許:「既然這樣，那你可要聽你媽的話。她特意放下工作回來陪你讀書，很辛苦的。」我點頭應好，心裡沉甸甸的。

其實媽媽才是犧牲最大的，寧願不在爸爸身邊，也要回來陪我讀書、給我做飯。

只因為我答應了陪讀的事情，便高興得不行，這裡面含著的愛意，真叫我難以承受。

緊張的氣氛得到緩和，吃過飯，一家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有說有笑，享受難得的團聚。

我也沒急著洗澡或回房間，畢竟正如所說，爸爸很快就要去打工了，能陪他的時間並不多。

時間來到晚上八點，向來早睡早起的犯困了，打著哈欠，從木椅上坐起，朝房間走去，說道:「你們繼續聊，我困了，先去睡覺。」少了一個人，爸爸和我都坐不安穩了，想找機會開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