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王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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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記打從地下通道一頭,就看見停在馬路牙子上的小白車裡探出一顆白花花胖乎乎的腦袋,王淑君笑嘻嘻地高聲招呼我,樣子像個興奮透頂的孩子。在我上車很久後仍然喋喋不休:“你看,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的確,中午時分那條嘈雜的馬路,人頭攢動,她能在第一時間將我捕獲,的確值得嘉獎,但念及她今穿衣品味極差,選了一件灰頭土臉的深藍燙絨條紋外罩,我決定不表揚她,我得意地回道:“怎樣?是不是我特醒目?”農曆二月廿二——今天,王淑君同志71歲的生,為此,潑出去的水——小倩特意從昆明回來。四個女人——三代同堂——少了小倩家媽,聚成一團。因為今晚要加班不能趕去參加王淑君同志的生晚宴,只好中午一起吃長壽麵,算是半個團圓。南國花錦地下一層的味千拉麵,四顆腦袋拼成一朵四葉草,在大海碗熱氣蒸騰中呼哧哧溜麵條,點了清酒一壺,王淑君酒品極差,在不招呼來賓的情況下,先行將自己杯中的小酒飲盡,小倩和陽光光的酒品也值得鄙夷,在高呼“幹了幹了”之後,仍留有一嘴餵養金魚。其間王淑君曾經兩次將她碗裡的夾到我碗裡,儘管有點肥,但我沒有拒絕,不想在她生這天拂了她的美意。吃食不多不少,消滅的尚算乾淨,不過眾多同志考慮到晚上尚有大餐一頓,胃口均有所保留,最終剩下壽司一枚,牛卷一隻。此牛卷按人頭所點,剩下這隻本歸王淑君消滅,誰知她胡攪蠻纏非說咬不動裡面的金絲菌,在嘴裡涮了一圈又丟了出來,遭致一片唾棄。最為可恨的是,在她心計算了時間,估摸著我已忘記此等牛卷已在她嘴裡走過一遭,便盛情款款頻頻示意我將其掉,實屬可恨。50分鐘滿打滿算,酒足飯飽,王淑君拍拍圓鼓鼓的肚子大聲慨,百十好幾塊錢就為吃頓麵條,可惜可惜。陽光光和小倩拉拉扯扯爭搶付賬,我自一旁靜觀好戲。最終,小倩以昨夜麻將大獲全勝為由,奪下王淑君71歲生長壽麵的買單權。

■住院王淑君躺在病上,一個勁的嘀咕,怎麼給到搶救病房裡來了。

心腦血管科病房的這條走廊我很悉,推開病房門,她正背對著我側躺在病上。開門出的響動引得她回頭看了一眼,“哎呀”一聲,不敢相信我來了。那天是工作的下午,還沒到下班時間,因為我平常一貫叫囂我很忙,她印象裡我應該是週末也黏在公司裡挪不動窩的那種人。

“你媽嘴真欠。”王淑君嘟嘟囔囔地說。她住院的消息是楊小光向我彙報的。不用問,我猛地出現在這兒,一定有人告了密。

王淑君翻了個身,平躺在上仰視我,左看右看,很不著調地評論:牙白了。後來一琢磨,原來是臉黑了,所以牙齒顯得比較白。我一點也不關心牙齒白不白,我只關心上禮拜還活蹦亂跳的王淑君怎麼一下子就進了搶救室。

一提這茬,王淑君又來勁了:“誰說不是,一來就給這病房裡了,讓人家看見了,都得說‘哎呀,王淑君一住院就進了搶救室,快不行了吧!’”瞧見了嗎?就算現在身上貼滿了心電圖的觀察線,王淑君還有那個閒心。她一派安然地向我傳達著醫生的原話:腦血管大面積堵,小腦萎縮。神情之淡定,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其實,我來之前楊小光已經將詳細經過向我彙報過了,本來王淑君去醫院是輸的,自從患了腦血栓之後每隔半年就固定輸一個階段的藥,軟化血管,但是每天持續增長的高壓讓王淑君心急火燎,就檢查了一下,這一查就讓醫生給扣下了,死活不讓動,還給了個輪椅,非喊留院觀察直到明天結果出來。除了腦血管大面積堵,小腦萎縮之外,王淑君不知道的是她還有心肌梗死的徵兆,和我三年前同樣住在這家醫院現如今已經去世的外公一樣的徵兆。

王淑君像患了多動症一樣,扭來扭曲,一仰脖,白胖白胖的手伸進領口裡,呲牙咧嘴地說:“瞧瞧我這脖子是怎麼了,怎麼這麼癢呢?”還沒等我檢查,王淑君恍然大悟地又收回手:“噢!脖子上貼了貼片來著。”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她病前,聽她越來越多的話。

“那天你們一走,我立馬給自己煮了兩個小雞蛋,嘖嘖,真香啊!”王淑君砸吧著嘴回憶說。個頭超小的土雞蛋是我上次看她時帶給她的,我有些哭笑不得:“為什麼要等我們走了才煮?怕我吃啊?”

“哪啊,那不你給帶來的嗎,你人還沒走我就吃上,多下死賴啊!”王淑君氣活現地,話還沒說完就吵吵著要

我起身把房門關嚴,從底下拖出便盆,扶著她龐大的身體晃晃悠悠地下

得還多?”唏哩嘩啦的聲響中王淑君留兩瓣白胖的股給我,半蹲在我面前自我評價。

“夠喝一壺的。”我一手扶著盆一手扶著王淑君。

“哎你別坐下啊,去把盆倒了!”王淑君在病上躺好,就開始對我指手畫腳。據說她小時候家境不錯,給慣出了潔癖。

拎著洗好的盆回來,病房裡又添了一個人,楊小光回家拿住院用的東西剛剛回來。

王淑君大手一揮,衝著我:“行了,你走吧。趕緊回去上班吧,沒事別來了。”過河就拆橋啊!楊小光吃吃樂著,也不幫腔,站在窗戶邊上,不時回頭向下看看被她藏在樹叢中的小黃,那地方是她仔細挑選了很久的,據說藏在那裡可以躲過保安遞來的五元停車票。

我衝王淑君擠眉眼:“再呆會,沒事。”王淑君立馬作出犯了心臟病的樣子,捂著口:“你別跟我犟,不聽我的我就急,一急我就要犯病了!快走快走!”王淑君有個大名鼎鼎的外號外人有所不知:姓王,脾急躁,遂號稱“王老急”好好好好,我作罷。依依不捨地看了她一眼,走出了病房。樓梯間的時候碰見了王淑君家姑爺。小郭揹著手,穿著綴滿了無數個口袋的馬甲,一步一步地和我面對上。我一轉身,充當了領路人,再次踏回病房,把小郭送到王淑君眼門前。

“我真走了!”炯炯有神的目光望著她,心裡面還有一句話沒說:王淑君,你不準死!你要是敢死我跟你沒完!

■白胖子我記得我以前用白胖形容過你。說你白胖,一點不假。

那天,你讓我把七大姑八大姨給你做的新褂子帶給小t的媽媽。你明明是穿得下的,可你非說衣服小。你撒這麼個沒有技術含量的謊是因為你心眼好,這麼多年來你哪回得了新東西不是東送西送,把本屬於自己的那點享受瓜分給周圍的姑姑嫂嫂。我滿足你,因為我瞭解你。你說讓我給誰我就給誰,你用這樣的小恩小惠小伎倆博得了所有認識你的人對你如出一轍的好。你要知道我用“小伎倆”這個詞形容你沒有一丁半點的貶義,這個詞讓你顯得有幾分機靈也有幾分小聰明。如果換個時代,說不定你也可以是個十分出的外官。你的禮尚往來,讓我不在你身邊時從不會擔心,每天總有各不等的小東西回贈到你們家。有時是樓上送來的幾張韭菜盒子,有時是對門端來的一碗紅棗。你看,你並不需要太大的回贈,這些不值一提的小東西就讓你顯得格外的開心,因為這說明你是被別人惦記的。

回過頭來說那件褂子。嶄新嶄新的,紅綢緞的面料,比較時興的唐裝式樣。你洗過一水,但沒有穿,也許你一早就打算要將它送人的,之所以放了有大半年,是一直在琢磨著送誰。

被你叫做“老鬼”的那個人走了以後,你一個人的生活過得沒有以前那麼富足。你吵吵八喊地對我們說啥都不要給你買,你什麼也不缺。你工資條上的數字只能以兩位數來計算,你說除此之外你還有社保,千字頭的,你不是個窮人。就算如此,你仍是沒有多少積蓄,也因此,你會在半年前就將這件你其實是十分喜愛的唐裝壓了箱底,一直琢磨著,琢磨著什麼時間,送給什麼合適的人。

你看,你終於還是選定了這件衣服未來的主人,那就是小t的媽媽。當你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臉上掛一個微笑的模樣,半張著嘴讓上下排牙齒之間留了一道小縫,看山去傻得冒泡。你知道不知道,其實你出的牙縫不是一個“一”字而是一個倒過來的“t”因為你當中那兩顆牙齒之間也留有一條跑火車的縫。

衣服拿給小t媽媽的時候,她驚訝了不老少,儘管年齡比你小了八九歲,可在趕時髦這件事上絕不及你。她比劃著衣服照了半天的鏡子,從老太太容光煥發的臉上不難看她出對你贈送的這件禮物有多麼的中意。可是穿在身上才發現衣服垮大垮大的。按理說,你們倆個頭相當,腳丫子也幾乎一邊大小,可衣服的尺寸就顯現出你的巍峨來了。小t的媽媽有些為難,多麼漂亮的一件衣服,不能穿怪可惜的,再說拿回去怕拂了你一番好意。聰明伶俐的你,其實一早就想到了,你對你龐大的身軀相當的瞭然,難怪從你家出來時,你反反覆覆的囑咐“套件衣再穿”!果然,小t的媽媽挑了一件最厚重的衣,再套上你給的大紅唐裝後,立馬變得和你一樣端莊萬方,儀態巍峨。

你別裝,“巍峨”這詞你說只能用來形容山。那你就是山,兒輩、孫輩們的山。我們挖你的石頭蓋房;砍你的樹枝做劈材;喝你山澗淌的溪水解渴;採摘你山上生長的果子充飢。依靠你,吃你,累了困了受傷了用你山裡的草藥療傷;颳風下雨打雷曬,找你一處最安全的躲避。你說你是不是山,你還承認不承認你的巍峨。那好吧,你非說那就叫胖,那就胖吧,反正也沒什麼不一樣。

什麼?你不服氣,有什麼不服氣的,誰不知道白胖白胖的就是你。你記得你給我唱過的那個花生的謎語嗎?麻屋子,紅帳子,裡面住個白胖子…你看見沒有,白胖是連在一起的。忘記告訴你,你第一遍唱給我聽的時候,我曾以為謎底就是你。

■你可真是把我給氣壞了。不是因為88塊錢一套的北京烤鴨你看也不看一眼,而是你對你家姑爺那蠻不講理的態度。說真的,不是我自賣自誇我們家小郭有多優秀,我發自內心的覺得,我媽要是有你這樣的女婿簡直是燒了高香了。對於你這麼個與眾不同的老太太我的確是不應該用一般的標準衡量你,可我就是替我們家小郭打抱不平。

這麼多年,小郭樂此不疲地拿一張熱臉去貼你的冷股,就從來也換不回一個笑模樣。那一年,老李頭去我家拿粉條,裝了滿滿一竹筐的粉條提回來,你一看,就說肯定是郭金生給裝的,你自己都知道,就連你親閨女也不會捨得給你裝這樣滿滿一筐的粉條。其實你心裡明明是知道小郭的好的,可你偏偏就記住那些個不好耿耿於懷。當然這一點我也得承認,咱們家小郭年輕時喝了酒差點連親爹是誰都認不出來的事情時有發生,然後就是你閨女和你女婿長年累月的硝煙戰火,但作為目擊證人的我不得不站出來替小郭說句公道話,你們家那個雌老虎的閨女哪回在向你描述戰況時不是添油加醋的,生生將我們小郭描述成萬惡不赦的壞分子。我也知道你不願意聽這個,但你為什麼就非得記得它呢。

小郭現在也成老郭了,快60歲的人,哪回見了你,你不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人家也就差破帽遮顏過鬧市了。大清早出門溜達,隔三差五地就溜達到你們家門前,你開門從不給個好臉,小郭死不要臉地把各種你愛吃的東西放在你們家地板上,你非但不領情,還一個勁威脅拿走拿走不然我給你扔出去了。小郭回回都是在你的恐嚇聲中倉皇而逃。有一次我故意問他,他給你送大蝦你說什麼了沒有,小郭砸吧一口小酒,美滋滋地說,你說謝謝他。我笑得差點沒有噎死,也許他做夢都等著你對他說一回謝謝。

我一直覺得我們家小郭是個可憐的孩子。你看,連你都知道,他早已沒有了生身父母,一個脾氣怪誕的養母早就不認他這個兒,所以把一腔孝順爹媽的心都投到你這來。要說平時你也算是一個招人喜歡的好脾氣老太太。扯遠了。就說這回你住了醫院,你嫌惡的白眼一點也沒能動搖小郭一天兩趟地往醫院裡跑的意志,你說說看你膝下的這群兒女們,有哪一個這樣忠於職守的(當然除了一直陪伴著你住在醫院裡的小肥楊),我可不是在這裡搬是非,當然人們各有各自繁忙的道理,可你怎麼偏偏就對這麼個拿你上心的人不依不饒。人家怕你吃不慣這醫院裡的病號飯,顛地回家給你炒你最愛吃的蝦仁,你可倒好,怎麼拿來的怎麼拿回去,你一口也不會動。你瞧瞧你,說你食古不化還是冥頑不靈?

當年的事情你可還記得,這也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咱們家小郭給你相中了姑爺的時候還是個民工,用他那髒不拉嘰的手心安理得地拿你的杯子喝水。你遠遠看見大聲嚷嚷那哪來的民工啊怎麼用你杯子喝水!一旁人小聲說那是郭大夫家的兒子,不是民工。你一聽是郭大夫家的兒子慌忙又多看了小郭幾眼,這一看看出了問題,用你們家小肥楊的話說是你當年那罪惡的一眼毀掉了她一生的幸福。你看看你們娘倆,說話都是這麼的言不由衷。

我可不是要在這裡口誅筆伐你的,你現在住在醫院裡,我怎麼捨得跟你發脾氣,我對我那個脾氣乖張的鍥而不捨的討好不也是來源於小郭這麼個好榜樣,要不是她死活不肯給小郭開門,那可憐的孩子得應付兩個像你們這樣難伺候的老太太。還好,現在我給小郭分擔了一個,不過我要比他幸運得多,我已經開始主動給我打電話了,你看,就連我那個眾所周知的怪脾氣老太太都快被我拿下,你竟還像鋼鐵一樣執拗。

親愛的王淑君,那年你送我去幼兒園,我像要生離死別一樣把著幼兒園大門的欄杆哭啞了嗓子,你不也偷偷地躲在老李頭的車上抹眼淚,你看,我倆的情是相當相當不錯的,看在我倆這樣的情份上,你就別再折磨我們家可憐的小郭了,我可不指望你能對他說句什麼謝謝,只要別再橫眉冷對的,我就蹦著高的謝謝你了。

(王淑君愛生氣的壞病據說是腦血栓的後遺症,我十分懷疑她是故意的,哼哼!)■伴兒當你變成我手中那一個個如蚊蠅大小的字,而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怎樣的悲痛。我知道那一天將像所有已逝的,和還未來到的任何一個子一樣,終將來臨。而此時,所幸的是你還好好的呆在那,一個離我不遠的地方。

想象著此刻的你,呆坐在病前,未帶有任何想法地望著空的窗外,我的心臟隨著你的呼一起一伏,試圖隔著淡薄而微涼的夜幕,觸探你的內心深處。

聽到那個消息我本該為你祝福,可是我竟莫名的哀怨起來。你是真的打算要再次把自己嫁掉的嗎。說“嫁”這個詞也許不大得當,你不過是為自己再尋找一個伴,一個可以和你同住在一個屋簷底下,不需要隔著半個城市的空氣才能探觸到你呼的伴。我知道你並不是一個害怕孤獨的人,在那層僅僅是為自己尋找一個“伴兒”的表層背後,是越來越近的死亡氣息。我讀過楊絳先生的《走到人生邊上》,可是隔著一段並未真正走過的漫長道路,我終究是不知道當死亡漸漸近時是怎樣的絕望或是坦然。我試圖用我身上淌著的屬於你的那部分血去窺視你、猜測你,猜測你做出這個決定時的心情:空空蕩蕩的房子,你一個人拉好簾子,鎖好房門,在幾頁白紙黑字的催眠下安然入睡,一天又一天,你不知道會在哪一個早晨不再睜開眼睛,只知道那一天已無可避免的正慢慢向你走來。請允許我說出那句略帶殘忍的話吧,你是害怕那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身邊竟沒能有一個幫你輕輕合上眼睛的人。

70年對於我來說,是一段遙不可及的漫長,所有這個時代最動盪的一切都被你趕上了,我有限的閱歷無法描述你走過的那段路是坎坷抑或是平坦,但我相信所有那些都不會因為年歲的積月累而在你心頭漸漸抹去,你把那些往事像大字報一樣一層累著一層地填滿在心底,而那些,是我永遠也讀不到的。你在三年前他離開之後就開始一件件整理自己的衣物,這樣毫無遮攔地向我們昭告,你已在準備著上路了。你的這份從容和坦然讓我心痛,你對世事不帶留戀的樂觀讓我覺得你隨時都有可能離我而去。可是,我卻抓不住你,你在扮演完子、母親、外婆等各種各樣的人生角之後,你不想再扮作一個依賴的角附屬在任何一個子女家中,你披著一塊薄毯坐在他曾經坐過的地方打盹,你用你毫不在乎的睡態告訴我們,你只想利用最後這一點時間好好地做一回自己的主人。

今年的五月有著異於往常的寒冷,他走了三年,你規規矩矩地讓家門清冷了三年,不肯貼“福”字,不肯貼聯。每每想到那間房子,都是和這個五月一樣似曾相似的寒冷,你站在三樓的窗玻璃後面,向一次次從你家裡離開的我揮手,像一個等待著奇蹟發生的孩子一樣,執拗地等到樓下的身影模糊得再也看不見了才轉身離開。我知道,那每一個轉身的背後,都是深深的沒落與孤寂。

你還能走,雖然已走得已不大利落。我未見過你將要進家門的伴兒,心裡充滿了待嫁女兒的母親一般的惶恐。我知道我的祝福像你無數個不眠之夜的惆悵一樣多餘,我只是懊悔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再變小,小到只有你膝蓋一般高整天纏在你身邊,看你哭看你笑,看你彆著一把木梳在抿得發亮的頭髮裡,看你係著藍布圍裙掀起冒著蒸蒸熱氣的鍋蓋…那些子,像一束強勁的光一樣投進深沉的夜幕再也追不回來了。無論是你還是以後的我,我們終將像這光一樣投進無邊的黑暗裡,永遠的,永永遠遠的追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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