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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梁之外,知之者少之又少——縱昔尚有親信隨行,卻大多沒於叔父那場大敗之中。

而他此時雖已功成名就,卻也未曾刻意宣揚當初之言。

奉先究竟是如何得知他昔之言的?

被那雙玄異幽深的重瞳一言不發地緊迫盯著,呂布卻絲毫無懼,甚至還針鋒相對地瞪了回去,凶神惡煞地提聲再問:“昔雄心壯志,待成的宏圖霸業,大王莫非已全然忘了,真要放唾手可得的天下不取,就此安心伏櫪於一隅之地不成?!”說到最後,眸中冒火的呂布的語調裡,已摻了幾分貨真價實的痛心。

他娘希匹的!

倘若這憨王當真死腦筋,沒那雄踞天下、鯨諸國的雄心壯志,那他先滅中原各國,再騰手收拾龜縮巴蜀的劉邦的大計,豈不得也跟著破滅了!!!

首回被部將如此氣勢洶洶地質問,項羽此時除了驚惑不解外,竟奇異地未曾升起被冒犯威嚴的惱怒。

奉先雖是氣急敗壞,但令其如此著急上火的緣由,終究是出在對他的一片赤誠忠心上。

方會如此無畏,忠言直諫。

思及此處,哪怕還被呂布憤怒地瞪著,項羽心裡那初初冒頭的火苗子,便奇蹟般自己熄滅了。

他微微蹙眉,猶如被問住一般,慢慢地收回了視線,兀自陷入了僵硬的沉默。

他越是沉默,呂布便越是絕望。……賊老天怎如此不長眼?這憨王命如此之好,簡直都快讓偏心眼子的賊老天將口飯喂到嘴邊了,這憨瓜卻還為了耍那貴族脾氣似的,愣是嫌那口飯夾生,而生生吐了!

反觀他拼死拼活,好子沒過上幾,就落得被人打得滿頭是包,灰頭土臉地東奔西跑,還窩窩囊囊地丟了老命。

半天沒聽項羽蹦出個來,呂布等了半天,也是心灰意冷了。

罷了罷了。

指望這憨王腦子開竅,難度之高,怕是不亞於將對方打個腦袋開花。

倒不如趕緊回營尋他那韓兄,將項羽的荒唐打算告知,也好讓對方為自個兒重新謀劃宰殺劉邦的頭等大計。

思及此處,呂布實是懊悔莫及。

也怪他自己看走眼了,竟錯將項羽當作少時那思慮欠周,難免四處碰壁的自己,時不時還自個兒寬容幾分。

呵。

呂布無聲冷笑——如今看來,就項羽這腦袋瓜,哪抵得上他當年的一成機靈勁兒!

他畢竟是倒黴慣了的,骨子裡終有這股常人難比的韌,凡事越挫越勇。

哪怕再忿忿於項羽這身在福中不惜福、還可勁兒糟蹋滿手的機遇的行徑,也還是很快振作起來。

——這賊老天越是要坑他害他,叫他無法如願,他便非要從這絕境裡殺出一條生路來,反叫那賊老天惱得背過氣去。

呂布在一陣失神後,迅速重新鼓起神,果斷決定放棄繼續說服這憨王,趕緊尋他那道靠譜的曙光——韓兄去。

再在這殿中與對方待上一會兒,沒準兒他便難耐火氣,對項羽大打出手了。

他雖已懷著‘不與呆王為謀的心思’,卻也不便直接硬梆梆地甩下句“臣下先行告退”,遂昧著良心,對還面無表情、卻十成十正發著呆的項羽道:“也罷,是布思慮欠周了。”甭管上官出了甚麼昏招,對方既要一意孤行,那他索遞給臺階緩和一二,再自個兒謀劃去。

項羽渙散的瞳仁漸聚,微帶疑惑地投向態度驟改、一臉真誠的呂布。

呂布故作恍然大悟之態,一改方才的憤憤,宛若自言自語道:“倘若大王當真佔下燕地,難免叫諸侯心生警惕,自此聯合,視楚為敵,共同討伐。而我軍鋒芒之銳,雖是世之無兩,又有名頭最為響亮的大王坐鎮,本質上還是孤軍一支,四下無援。而俗話道,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牆,那幫瘋狗倘若群起攻之,縱有楚軍所向披靡、大王無雙威勇,恐也難以支持……”雖未品味出呂布話裡的假惺惺,但項羽聽著聽著,心裡仍覺越發不是滋味,眉頭也越皺越緊。

怎他行事磊落,遵循昔裂土分王之約,怎到奉先嘴裡,卻成他懼了那群烏合之眾了?

他忍了又忍,終是難掩那來得古怪的不悅,微慍道:“本王何曾有懼戰之意!”不論是他僅憑一杆寶劍,聽叔父之令先殺殷通,後殺衛兵數十人;還是被楚王刁難,受那宋義輕蔑,將其直接斬首,再追殺其子,率先出戰強秦;又或是率楚軍於鉅鹿破釜沉舟,揚威天下……

他平生最不懼的,便是以命相搏的惡戰!

呂布卻一臉‘無妨某自曉得’的瞭然,嘴上雖從善如地改了,那其中的敷衍,連遲鈍如項羽都看得清清楚楚。

頓叫項羽悶氣頓生,數次要大發雷霆,但見呂布那緊抿薄、很是倔強的傲然模樣,最後還是生生憋住了。

“罷了,奉先先回營罷。”項羽沉著臉,破天荒地嚥下了這口氣,只一抬手,將罪魁禍首給攆了出去。

全然不知自己無意中使了將計的呂布,對此自是求之不得。

將呂布那瀟灑得帶了幾分迫切的背影納入眼底,項羽莫名便覺,口那氣……彷彿變得更堵了。

似是察覺到項羽那飽含怒氣的目光,又似後知後覺出剛才發脾氣發痛快、卻恐怕將這缺心眼子的憨王給得罪太狠,呂布忽地轉身,淡淡抬眼,口吻中似有無限悵然,實為亡羊補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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