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見兩人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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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村裏養不活的女娃娃都丟到河裏溺死了,他偷偷去看過別人溺娃娃,那哭哭啼啼的女人還想把娃娃多抱一會。

就被男人搶過來,把娃娃身上的包布剝了,光溜溜地丟到河裏,因為布包還有用,不能費在這個沒用的小傢伙身上,那扔到水裏的娃娃開始還哭兩聲,很快就沒聲沒息了,等那兩夫婦走了,他扒開水一看。

那娃娃睜着眼睛靜靜浮在水面上,旁邊聚集了許多肥碩的魚,正一點點食她的身體,那娃娃有雙漂亮的黑眼睛,可惜再沒有光亮。

這條河裏的魚特別肥美,村裏人從來是不吃的,一是因為這裏的魚都是吃娃娃長大的,一是這是村裏人唯一的生財之道,也是因為如此,村裏的税又多了一項,打魚税。

他記得小時候餓極了,撈了魚纏着母親做,母親差點把他打得爬不起來,罵着“你差點就去餵魚了,你還敢吃。”罵着罵着,母親突然淚滿面。

他沒有怪任何人,只是害怕,那些天不時在夜裏驚醒,他的夢中,總有一雙沒有光亮的黑眼睛,他再也不想吃魚,甚至一看到魚就噁心。活着太艱難,大家都是沒有辦法。按當時的價錢,牛能賣十吊錢,而男娃娃能賣九吊,女娃娃只能賣一吊錢。

養這個女娃娃,用的錢遠遠不止一吊。因為買一斤豬都要半吊錢,即使再蠢的人都知道打這個算盤,兩斤豬一吊錢一個女娃娃,而一個女娃娃養到能賣要吃多少東西。

即使女娃娃再勤快,比如像他大姐和二姐那樣整天忙個不停,也沒辦法讓家裏每天都有飯吃。

因為,税好像永遠都不完,人頭税屠宰税開荒税種田税砍樹税什麼的名目繁多,税的天天都到家裏來翻箱倒櫃,一有值錢的東西就馬上抄走頂税,那些税官戴着紅紅的大帽子,公一般在村口叫嚷着“各家各户注意了,今月的税要清了,國家法制嚴謹,不的要到牢裏去關。

那時可不是幾吊錢能解決的事了。”幾吊錢,村裏大多數家裏連一吊錢都從來沒見過。大姐麥大米的腳步飛快,她頭上的竹釵搖搖墜,那亂七八糟挽起的頭髮散了一肩,他連忙把那釵扶了扶“大姐,你頭髮亂了,慢點走啊!”大姐回頭摸摸他剪得狗啃般的頭,頭頂剪得太短了,連青青的頭皮都隱約可見,大姐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手藝還得多練練,麥苗這個樣子還真沒法見人。

她在心中長長嘆了口氣,把她的亂髮隨便捋了捋,從懷裏掏出一個糠麩饅頭“弟弟,我們今天都忙,沒顧得上東西給你吃,這是剛才路上別人給的,你快吃吧!”麥苗摸摸腦袋,饅頭在他眼中放大成了一個大白麪饅頭,他高高興興接過來,剛想往嘴裏送,見大姐喉嚨動了動,連忙把饅頭掰成兩半,了一半給大姐。

大姐接了過去,一口就了下去,噎得直拍脯,麥苗連忙幫忙順順,大姐噙了汪眼淚,朝自己刷了個耳刮子“真沒出息,三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兩人哈哈笑起來。

二姐家在一個小山衝裏,雖然兩個姐姐都嫁在大河村,北河把全村分成南北兩個部分,二姐嫁在北河這邊,經常會到南河的孃家和大姐家這邊來幫忙。

她的孃家只有麥苗一個人了,兩個姐姐又不好把他帶回去住,只好時常來孃家為他做事,好在村裏雖然窮,民風還是很淳樸,她們的夫家見麥苗孤零零一個怪可憐的,倒也沒説她們什麼不是。

到了二姐家,小牛仍然睡着,大姐夫常年在外面賣魚,也算見過世面的人,他掄起巴掌拍向神婆“你不是説驅完就能醒嗎,現在這是怎麼回事。”神婆面如土,汗水涔涔而下“這個這次中的太厲害了,我法力太淺。”大姐夫大喝道:“給我滾。”二姐和她的婆婆撲到小牛身上哭個不停,二姐夫是個老實人,着手到大姐夫面前討主意“姐夫,你看這可怎麼辦啊!”大姐忙去勸着二姐,回頭道:“還能怎麼辦,只能去請個郎中來瞧瞧,這樣下去可不行呀!”二姐夫也快哭出來。

“請郎中我們哪來的錢啊!”大姐夫嘆了口氣“我家的錢剛才也全都了税,那些税官可真狠,連一個銅子都沒給我剩下,我也沒有辦法。”看着一屋子人哭成一團,麥苗默默走出門外,腹中咕咕叫了起來,他狠狠捶了捶肚子“你現在吵個什麼勁,沒看到大家都這麼傷心麼。”他心裏痛得好似有人拿鋤頭在鎬,淚水一會就了眼睛,那個念頭又湧到他腦子裏“我想做一條狗,一條富人家的狗,可以每天吃得飽飽的,可以不用税,可以不為孩子的病痛發愁。”他腦子裏靈光乍現,拉着大姐大叫道:“你等等,我去想想辦法。”説完拔腿就往鎮上跑,陽光漸漸強烈,烤得他頭頂冒出白花花的油,在青的髮上隱約可見。

他的腿漸漸沒了力氣,滿天的陽光好似蠶吐出的絲,一層層把他包裹,他無法呼,腳步越來越慢,當他走到鎮上南街牌坊下的市場時,他抱着牌坊腳的石柱,慢慢地跪了下去。

牛豬羊和人的各種糞便味道讓這個地方臭氣沖天,南街就是鎮上活物的易場所,活物,除了牛羊狗豬這些畜生,自然包括人。

在麥苗心裏,畜生和人並沒有兩樣,甚至比人還要過得舒坦,等腦子裏清醒了些,他隨便找了草標在頭上,可惜頭髮太短,沒辦法穩,大姐怪他的頭髮里長蝨子,幾剪子把他的頭髮剪成這個德,還好人們對他這個醜樣子見怪不怪。

他今年十五了,竟然還跟人家十歲的娃娃一般高,又瘦得驚人,全身上下稱不出半兩,賣的老花笑他做排骨都沒人要,説要找出得從骨頭縫裏剔。

想起老花的話,他突然有些憂心,把草標夾到耳後,找了個最顯眼的位置跪下,正午的陽光太毒,鎮上的人很少這時出來,街上的客人很少。

那些着草標來賣的娃娃大多縮到屋檐下,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打,他耳邊響起親人們的哭聲,不顧那陽光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把身體跪得筆直,不住得對過往的客人説:“買我吧,我什麼都會做,買我吧,我給您做條狗。”娃娃們在後面大笑“別費口水了,現在這麼熱,這些人都縮在家裏歇涼了,哪裏會有人出來買。”他沒有搭理他們,又把頭抬了抬,用可憐巴巴的目光鎖住每一個行匆匆的路人,不住地重複着那幾句話。

太陽近乎瘋狂了,他汗水淋淋,好像聞到了自己身上的焦味,周圍的牛羊時不時發出拖長了聲音煩躁叫聲,那一刻。

他覺得自己成了一條熱鍋上的魚,掙扎着蹦跳着,不時地搖動自己的尾巴,可惜再不會有冰涼的水,他的頭再也無力抬起,喃喃地重複着“買我吧,我給您做條狗。”一個突兀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大哥,這個孩子真有趣,好好的人不做要做狗。”

“三弟,你快點挑,這裏實在太臭,我已經快憋死了。”有人悶悶地説。

他驚喜萬分,猛地撲倒在兩人腳下“買我吧,我什麼都會做。”這時,後面的娃娃見有人來買,飛快地朝這邊撲來,邊搖着手大喊着“買我,買我。”兩人見勢不妙,一人一邊拖住他,腳下一點便騰空而去,麥苗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口張得大大的,連“啊!”的一聲都發不出來,兩人把他丟到地上,他緊緊閉着眼睛,渾身瑟瑟發抖,有人敲着他的頭,吃吃笑起來。

“大哥,你説這個孩子是不是嚇傻了,怎麼這麼一會都沒回過神來,咱們還是把他扔回去吧!”他渾身一個靈,眼睛睜得如銅鈴“不要,我沒傻,小的給主人請安。”他擺正身子,朝兩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你賣多少錢。”冷口冷麪的大哥發話了。

“九吊。”他連忙抬起頭來,被他眼中的凌厲嚇了一跳“男娃賣九吊,女娃賣一吊。”

“這樣,跟我打聽的差不多,算你還誠實。喏,這是九吊錢,你現在跟我們走,我們的小廝半路死了,你路上服侍我們的吃飯穿衣,做事勤快點,少不了你的好處。”

“謝謝主人。”他頭壓得低低的,輕聲道:“可是,我能不能現在拿錢回去請個郎中給我外甥看病,我們家沒錢。”

“麻煩。”大哥眼看要翻臉,弟弟連忙攔住他,悄聲道:“他也是一片好心腸,咱們不是出來視察民情的嗎,正好跟着他去看看。”當麥苗帶着郎中和兩個氣宇軒昂、衣着貴氣的公子出現在大河村時,大姐和二姐一人提着他一邊耳朵,差點沒把他從地上提起來,他連連擺手“姐姐,我沒做壞事,我把自己賣了,賣了九吊錢。他們是我的主人。”大姐和二姐面面相覷,這才把手鬆開,兩人擦了把眼淚,大姐連忙趕回家給他打包袱,二姐則翻箱倒櫃要找吃的招待客人,當兩碗黑糊糊的糠粥出現在兩位公子面前時,兩人嚇得差點拔腿就跑,二姐端得手上青筋直跳,燙得十指通紅,見兩人不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勁往兩人面前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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