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地轉光陰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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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文史遠的“雙規”地點在天道賓館客房部的一個房間裏,正是在這個房間裏他接受過買萬通的幾次賄賂。

省紀委調查組和市紀委實際上是在人大會還沒有散會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佈置抓捕工作了,因此文史遠也沒有來得及做那些必要的“準備”他家裏倒是沒有什麼錢。原因是買萬通一心想着要耍新花樣作秀,非要把萬通實業公司變成股份合作制公司,一萬塊錢一股,而他文史遠就入了一千股,即一千萬元。當初他之所以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他的老婆生了一兒一女因為有病就再也不能生育了,小兒子還是個傻子,長到十五歲的時候竟然走失了,以後再也沒有找到。女兒文新花嫁給了李直的小兒子李曲伸,後來又因為車禍死了,這對他們夫婦的打擊很大,子的病就越來越重。文史遠一心想要個兒子,老婆就主動提出離婚,讓他再找個年輕點兒的女人生一個孩子,可是他考慮到聲譽問題沒有離婚。他又覺得錢這東西放在家中不穩妥,存在銀行裏太顯眼,就把一部分錢投資在買萬通的公司裏,一部分放在弟弟那裏。

文史遠被帶到賓館房間之後,房間內外出奇的平靜,整個下午沒有人來打擾他,只有幹警在門口守着。平時叱吒風雲的文史遠忽然像圈在籠子裏的老虎,心裏異常煩躁,在這種不適應的環境中,他不得不靜下心來回憶自己這些年所經歷的風風雨雨。

文史遠的家在天北縣的一個小山村裏,父親是天野紡織廠的黨委副書記。恢復高招制度那年,二十三歲的他去參加高招沒有考上,本來準備複習來年再考的,就在那年的暑假裏,紡織廠的一間倉庫失火了,他父親為了搶救國家財產英勇犧牲,廠裏讓他接父親的班當了工人。因為他是烈士的遺孤,廠黨委書記特別器重他,一年後就讓他當了團委書記,又過了三年就當了副廠長。一九八四年老書記和老廠長退二線,他當了廠長兼書記。開初幾年,他還雄心地要幹出一番大事業,處處以廉潔勤政的形象出現,職工們對他的評價很高。後來因為權力的集中,加上改革開放之後受到經濟的衝擊,他的思想意識慢慢改變了,逐漸走向腐化墮落。受大氣候的影響,到了一九九一年紡織廠已經陷於入不敷出的困境之中,後來則每況愈下,直至倒閉。那時的省委書記楊再成與他的叔叔文景明是老同事,文景明通過楊再成的關係把侄子調任天野市的副市長。邊關和井右序當市長的時候都很廉潔,文史遠也沒敢明目張膽地幹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僅在紡織廠貪污的一百萬也夠他花了。所以他在此期間只是小打小鬧了一些錢,並不起眼,人們還以廉潔市長來看待他。井右序升任省委組織部長後,市政府的工作一度由他負責,他得到買萬通將近一千萬元的賄賂也就是在他主持市政府工作和歐陽頌當代理市長期間的事情,他把買萬通當作權錢易的唯一對象,而不是任何人的禮都收…

一個下午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去了,沒有任何人來詢問他,連晚上也沒有人來。但是這個晚上太難熬了,他的心如翻江倒海,怎麼也睡不着。門口站着的幹警向他明確了紀律:不準關燈,不準邁出房門半步。他只有躺在牀上等候着紀委的人來討“沒趣”他並不準備代任何問題。

文史遠被帶到天道賓館客房部之後,天野市紀委書記廉可法就帶着一路人馬迅速出擊去桃花源別墅區買萬通的家裏抓捕買萬通。

買萬通在走出人大會場的時候,已經覺到自己處在危險境地了,他驅車匆匆忙忙趕回家裏,他要趕緊銷燬一個賬本,因為那個賬本上記錄着吳維真文史遠和眾多股民入股的數目。吳維真和文史遠對他都是有大恩的,沒有他們,他這個賣冰糕起家的小商人是不可能有今天的,他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這兩個“恩人”當他剛剛把賬頁撕下來燒掉又把紙灰從下水道里衝下去後,廉可法就帶着人敲響了他的房門。他隔着房門的貓眼向院中一看是廉可法來了,知道自己的麻煩已經降臨了,只要市紀檢委對他進行審查,他肯定是沒有活路的。他乾的那些爛事自己心裏最清楚,於是他決定選擇自殺這條路,然後毫不猶豫地快步奔向四樓,從四樓一頭紮了下去。事後吳維真入股的五百萬元沒有人提起,五百萬股票只好作為廢紙燒掉。吳維真可惜過這筆錢,暗罵過買萬通,就是不敢自己入股的事情,只好把這件事視為破財消災了。而文史遠如果不是股票被查出來,也許就是另一種結果了,雖然有人證,但是沒有物證,罪可能就不太好定。

廉可法他們敲了一陣子門不見買萬通來開門,就和幹警們撞門而入,進到別墅裏。只見客廳裏丟着一個賬本,還有幾片燒過的紙灰,紙灰已被踩過,碎成了粉末,本找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未燒燬的部分是市民入股的記錄。他們在屋裏到處搜查,不見買萬通的身影,廉可法走到陽台上往下看,見買萬通躺在樓後的地上。

當幹警們隨廉可法來到樓下,見買萬通的頭已經摔得變了形,下邊是一片殷紅的血污,人已經沒救了。廉可法讓兩個幹警留下來與公安局取得聯繫,處理買萬通的後事,然後打電話讓匡扶儀率人去查封萬通股份有限公司的辦公大樓。

買萬通當初把他的萬通實業有限公司變更為股份制公司的時候曾向社會募股,並承諾每股一年分紅利兩千元。老百姓覺得把錢存在銀行裏利息太低,又看好萬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前景,紛紛入股,僅天野市民就入了一個多億。這年頭通信發達,消息傳遞得特別快,老百姓聽説買萬通出事了,便水般地湧到萬通公司樓下,一時間人山人海,水不通,紛紛要求退股,反對查封萬通公司的呼聲一高過一

匡扶儀他們進不了萬通公司,只好打電話向廉可法請示,廉可法又打電話向喬織虹請示。喬織虹明確表示:羣眾的利益不能受到損害,哪怕是變賣萬通公司的所有財產,也要把羣眾入股的錢還掉。

匡扶儀得到廉可法的回話後,就向圍在萬通公司樓下的羣眾大聲説:“市民朋友們,剛才我已經請示過市委書記喬織虹同志,她明確表示羣眾的利益要得到保護,你們入股的錢是不會有問題的,即使變賣萬通公司的所有財產,也要保證你們的利益不受損害,請放心回去吧,這件事總得給我們留個處理的時間啊!”市民們聽了匡扶儀的話已經很自覺地讓開一條路,匡扶儀他們順利地進入萬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大樓。

匡扶儀來到財務部查封賬目時,順便問了一下財務主管:“萬通公司賬面上現在還有多少錢?能不能把羣眾入股的錢退掉?”財務主管苦笑一下很無奈地説:“萬通公司現在只剩下一具空殼了,賬面上只有一千萬元的動資金,而市民入股的錢就有一個多億呢。”匡扶儀有些吃驚:“錢都到哪裏去了?”財務主管道:“其實買萬通是在拿羣眾的錢做生意,石榴園工程總投資兩個億,市政府目前只撥下來兩千萬元,公司的錢一部分被買萬通揮霍了,一部分用到建設石榴園上了,其實公司目前虧損很嚴重呢。”匡扶儀急忙説:“這個消息暫時不要外傳,不然羣眾該吵破天了,等我向有關領導彙報後再説。”匡扶儀此時清醒地認識到,絕不能草率地查封萬通公司,一旦查封則會引起更大的騷亂,一切工作只能悄悄進行。他給檢察長智奇紹打了個電話,讓檢察院悄悄介入,清楚市民入股的情況,然後妥善處理。他則帶人匆匆離去。萬通公司現在已經成了一個讓人不敢隨便擺的炸彈,一不小心就會把它爆炸,引起一場巨大的騷亂。

匡扶儀把萬通公司存在的情況彙報給廉可法,廉可法又急忙向喬織虹彙報,喬織虹聽後一時也沒了主意,就讓劉暢去叫王步凡和林濤繁。

劉暢來到王步凡的辦公室門口敲了門,王步凡説:“請進。”劉暢進來見沒別人就説:“王書記,喬書記讓你去一下。”等王步凡站起身,劉暢又小聲説:“王書記,我下派的事情請王書記關照一下,我現在帶着小孩再當秘書已經不合適了,我想到縣區去鍛鍊鍛鍊。”王步凡點點頭。他從劉暢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是她不想跟着喬織虹當秘書找的藉口,她急於要當領導幹部。在這種非常時期王步凡無心思去揣摸人,一切行動節奏也都放快了。丟下手中的報紙,立即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裏。見廉可法也在,就向他點了點頭,然後自己找個地方坐下,林濤繁這時也進來了。

喬織虹是讓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濤繁他們來為他想辦法解決市民入股問題的。當廉可法向喬織虹彙報了萬通公司的事情後,喬織虹心裏亂極了,幸好這段時間天野汽車廠的職工沒有再來鬧事,儘管劉遠超説的二百萬到現在還沒有兑現,但職工們都信以為真在耐心等待。現在又冒出萬通公司入股案,這個案子如果處理不好,她這個市委書記甭想有一天好子過,她能夠想象到股民們瘋狂般在市委門口大喊大叫的情景,到那個時候可能比水向東和水映月自殺在市委門口的影響會更大,後果會更為嚴重。想到這裏,她有些心虛,有些無奈,有些頭痛。

喬織虹這時把解決問題的希望又寄託在王步凡身上。她用手理了一下頭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後輕輕地把杯子放下説:“那個啥,只要萬通公司的資產沒有全部失,或者説失得不太多就好辦,我估計石榴園工程目前的投資也有五千萬了吧,加上萬通公司賬面上的一千萬,也有六千萬元,再把萬通公司拍賣掉,也許能夠還掉羣眾入股的錢。那個啥,目前的辦法只有兩個,一是召集全市所有的私營企業主開個會,把石榴園建設工程易主,讓那些有錢的私營企業主接建這個工程,把買萬通墊進去的錢出來,將來市政府慢慢再支付這筆債務,因為石榴園本來就應該是政府出錢的,眼下沒錢,後有錢了再支付。二是把萬通公司和清源公司的私有財產全部沒收拍賣,能賣多少是多少,所得款項全部用於退還羣眾入股的錢,估計這兩項加起來差不多能湊夠一個億吧?再不能讓羣眾圍攻市委了。王書記你説呢?”喬織虹説這話時心裏也沒有底,一直緊鎖着眉頭。她現在很想聽聽王步凡對此事的看法,王步凡卻一直低着頭煙不説話,她就有些急了,又把目光移向林濤繁和廉可法。

王步凡沒有急於回答喬織虹的話,自有他的想法:鄭清源和買萬通的兩家公司合起來也未必就有一個多億,再説入股是萬通公司的事情,把清源公司的錢拿來填補萬通公司的窟窿是否合理合法,如果紀檢部門要把清源公司的財物視為贓款贓物予以沒收充公又怎麼辦?誰敢去向省紀檢部門要這筆錢?再説買萬通經手的那些半拉子工程已經無利可圖,私營企業主哪一個會去無私奉獻?誰會真心實意地為政府解愁分憂?夏侯知還有點兒人味,可惜他的公司實力不足,不下大工程,李的公司有點兒實力,但他現在如驚弓之鳥,李直的事情還沒有結案,他是否敢於或者願意站出來承接擦股工程?這些都是未知數,他確實不好表態。但是喬織虹既然把話説到這份上,他也明白喬織虹是要他出面做工作的,他沒法推辭。不管行不行,他都得把這項工作接過來,為一把手分憂,不然喬織虹就會對他產生不好的看法,以後他就極有可能失寵。因此他面向廉可法説:“喬書記説的這個辦法我看是可行的,廉書記你説呢?省紀委那裏你還要做做工作,儘量把贓款贓物留在地方上,這個情況很特殊呢。”

“也只有這樣了,我真怕這幾項加起來也未必有一個億的資產呢。我就負責與省紀委調查組協調這個事情吧。”林濤繁説:“這個情況很特殊,我們把情況詳細彙報上去,上邊也許會考慮我們的難處。”

“唉,現在只好走一步説一步了。那個啥,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要能夠讓天野不再出大亂子就行,咱們要同舟共濟,共渡難關呢。”喬織虹長嘆一聲,似乎她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到了該唱國際歌的時候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錢和小顏來找文史遠談話,陪同的還有反貪局局長匡扶儀。他們來到文史遠所在的房間時,文史遠剛剛睡了一小會兒,看上去眼睛有些腫,樣子很疲憊。

“咱們開始談話吧。”老錢一股坐在沙發上,招呼其他兩位也坐下,像是對他們説,也像是對文史遠説。

文史遠這麼多年在天野市一向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平時説話很有威嚴,還從來沒有人敢用命令的口氣跟他説過話。聽了老錢的話,他心中掠過一絲不悦,拳頭捏得緊緊的,臉憋得通紅,那樣子就像小時候被村中的無賴欺負準備打架時一樣。如果在平時,他會罵人瞪眼拍桌子,甚至把人轟出辦公室去,但今天面對的是省紀委調查組的人,而且他已經被“雙規”已不是往八面威風的文副市長,再也沒有威風可言。他抑制着自己的憤怒情緒,很不情願地從牀上爬起來,坐在牀邊上舉起雙臂伸了一下懶,同時緊握的雙拳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文史遠,請你用嚴肅的態度回答我們的提問!”老錢很嚴厲地説。

文史遠臉上呈現出明顯的愠,平時聽慣了別人喊他文市長,現在有人居然敢於直呼他的名字,他覺得很不習慣,無名火不由從心頭燃起。

“我沒有什麼可代的,你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加之罪,何患無辭!想讓我死就痛快點兒吧!”

“文史遠,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人的,你必須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小顏問。

“我聽着呢,但我不知道我有什麼錯誤,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這樣對待我,我抗議,我要向省委申訴。”文史遠咬着牙説。

小顏陰着臉問道:“文史遠,你別以為什麼都不説就行了,你如果沒有問題,組織上也不會‘雙規’你,我們如果沒有充分的證據,也不會找你談話。”小顏故意把“雙規”兩個字加重了語氣,以求起到一種震懾的作用。

“我兢兢業業為黨和人民工作多年,功勞也有,苦勞也有,自信自己有錯沒有罪。如果你們已經掌握了什麼證據,那就不必要在這裏多費口舌了,我聽任你們的發落好吧?如果你們沒有掌握真憑實據,憑什麼這樣對待一個黨的幹部,對待一個在位的副市長?我再説一遍,我沒有任何問題,你們找錯人了!”文史遠儘管説這些話的時候仍然帶有幾分傲慢,但與往相比,已經底氣不足,威風大減,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經不住查的,説的話也是蒼白的爭辯,但是如果買萬通不出賣他他就不可能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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