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愛之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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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宸璟和白綺歌離開後不久,錦昭儀也在護衞的保護下回去自己宮中,敬妃房裏就只剩下玉澈一個人照顧。畢竟是個女子,加上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孤零零坐在房中難免生出幾許畏懼,因此當玉澈聽到有人敲門時幾經猶豫方才小心翼翼開了門。

緊接着,後頸一痛,人事不省。

一雙壯手臂接住軟軟昏倒的玉澈把人放在房內寬椅上,頗為無奈地拍去手上殘留脂粉香味:“陛下要見敬妃娘娘誰也不會阻攔,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敬妃娘娘的冷宮令早已解除,就算被人看見也沒關係吧?”

“小心駛得萬年船。朕刻意做出冷落她的樣子仍有人心懷不軌,一旦被發現朕還這麼關心她,豈不是又一次將她推入危險境地?”幾乎遮住大半張臉的連帽斗篷解去,與易宸璟神似卻蒼老許多的面容帶着淡淡憂愁,掩飾不住的急切透過明亮雙眼昭示着,此時的遙皇心情並不是太好。輕手輕腳坐到牀邊,皺紋橫生的手掌輕撫敬妃同樣不再年輕的臉頰,漆黑眸中映出幾許無奈:“遂良,你可還記得當年韻兒被人下毒一事?”偶遂良毫不遲疑點點頭:“當然記得。當時的吏部尚書之女被選入後宮提為貴人,因着陛下專寵敬妃娘娘心生不滿,竟然在娘娘的衣物上塗毒,好在沈國師見多識廣及時讓太醫配來解藥,否則就沒有今的七皇子了。”

“是啊,韻兒在朕身邊受寵六年,期間被人使壞、暗害的次數多得讓朕都不敢細數。可是到最後,朕能給她的就只有冤枉與冷宮,就連現在想見見她都要偷偷摸摸防人耳目…都説皇帝好,誰見皇帝能隨心所了?偏有那些個糊塗蛋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擇手段就為了接替朕的位置。”遙皇話中所指是誰不言自明,偶遂良心有慨,看向兩道蒼老卻仍温馨的身影時不多了幾分慚愧:“末將保護敬妃娘娘不力,而今面對七皇子又不能言明真相,想來七皇子心中不滿堆積已深,末將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補救。”

“行了,你跟着朕這麼多年功勞苦勞都有不少,朕幾時怪過你?再説許多事是朕不許你對外人講,縱是你有心也無力。”遙皇握緊敬妃的手,朝着門外揚了揚下頜“看看門外是否有其他人,朕要和韻兒説幾句話。”偶遂良打開房門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圈,確定無人後便站在角落盡職盡責地守衞,卧房內間柔和燭光裏,彷彿一下子年輕許多的大遙皇帝輕柔喚着所愛之人的閨名,臉上滿是憐惜心疼。敬妃終是沒有醒,大概是在夢裏聽見有人喚她了吧,又或者只是下意識的動作,遙皇握着的那隻手稍稍用力,回應着苦苦呼喚的夫君。

“韻兒,是朕對不起你,朕只想着有遂良保護你就安全了,沒想到還是害你變成這樣。璟兒已經回宮,瘦了,壯了,雖然越發恨朕,但至少他的完好無損活着回來的,看他並無大礙,朕…朕真的很高興。”垂下頭靠近雙目緊閉的半老面頰,遙皇勾起手指不輕不重在敬妃鼻尖一刮,語氣裏多了絲調笑之意“如你所説,璟兒果然很像朕,驍勇,倔強,明明是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面對朕時卻連收斂脾氣給個好臉都不肯。不過朕不怪他,反而覺得比之對你更對不起他,讓你們母子委屈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要裝作漠不關心,那孩子恨朕也是應該的。”想起刻意包庇另一個兒子時易宸璟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表情,遙皇的心忽地一痛,緊緊按住口。

“陛下?”偶遂良倒口氣,忙掏出藥瓶倒了兩粒丹藥送到遙皇口邊,服下藥過了足有小半個時辰,遙皇枯槁的面容才漸漸恢復幾縷血。搖搖就快空掉的藥瓶,偶遂良語氣低沉:“這藥吃多對身體無益,陛下還是要注意平穩情緒才行。敬妃娘娘一直很理解陛下的苦衷,七皇子也早晚會明白,陛下何必過分自責?”

“明白?那孩子怎麼明白?他看見的是朕偏袒暄兒不顧他死活,看見的是朕冷落他們母子二人這麼多年,看見的是朕讓他出生入死卻不給以相應的賞賜…”一陣咳聲驚動了睡的敬妃,細長黛眉微蹙,呢喃兩聲,握了握遙皇手掌又安心沉睡。放緩語氣降下音量,遙皇嘆了口氣:“璟兒怪朕倒也沒錯,朕想得太理所當然,以為告訴暄兒有可能廢太子扶他上位後他會放過璟兒一馬,誰知…唉,是朕對他們關心得還不夠,以至他們兄弟一個恨我不能一碗水端平,一個為了皇位不擇手段連兄弟情誼都不顧,説到底,都是朕的錯,朕的錯啊…”聽遙皇長吁短嘆,偶遂良沉默下去不再開口。

他忠於遙皇卻並不支持一些無法理解的想法做法,,譬如縱容易宸暄手足相殘,又譬如以為給易宸暄吃顆定心丸就能讓其放棄對敬妃母子的迫害,這些於偶遂良看來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的無稽之談。

人心若是污濁了便再難洗淨,願望得到滿足之後,只會變本加厲。

“其實,,”

“遂良啊,朕説過,這件事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似是猜到偶遂良忍無可忍想要説些什麼,遙皇抬手打斷,眸中一片早已預料般的寧靜“朕的皇位得來不正,為此死了一同長大的皇兄全家,現在這種情況大概是因果報應吧。朕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避免他們兄弟二人步朕後塵,最後無論是誰接替朕的位置,都不會在年老之時像朕這樣良心不安。”為敬妃掖好被角深情凝視許久,遙皇又突兀開口:“對了,朕讓你轉達的話你對那丫頭説了麼?”

“説過了,沒有反駁或者不滿表現,看起來很正常。”若有所思點點頭,白裏總是渾濁昏聵的目光顯出鋭之,清淡笑容真假難辨:“是個好丫頭,聰明又不乏膽,不愧是白家後人,,只可惜,她不適合璟兒。”可是除了那丫頭之外,還有誰能夠讓飽受顛沛離與欺壓之苦的七皇子出真心笑容呢?

偶遂良沒有將這問題説出,他深知即便問了也得不到回答,哪怕這是無數謊言欺騙中最最難得的真實。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敬妃睡被打擾那段時間,身在書房的易宸璟亦是突如其來的心神不寧,沉甸甸的硯台掉在地上發出巨大響聲,驚醒了剛剛閉目小憩的白綺歌。

“怎麼了?”白綺歌條件反似的從椅子中跳起,手指迅速搭在間短劍之上。

“什麼事都沒有,不小心碰掉了硯台而已。”看看白綺歌泛着紅血絲的眼睛和烏黑眼圈,易宸璟心疼地把人打橫抱起,不由分説丟在卧榻上“讓你回去睡你不肯,書房這麼冷,就不怕被風吹到染風寒?要睡躺下好好睡,蓋上披風能暖些。”易宸璟心事重,惦念着敬妃的病又為許多事煩惱憂心,自知不可能睡着便打算在書房看些書聊以解悶,白綺歌本想陪着他熬上一晚,誰知坐在椅子裏沒多一會兒便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她太累了,一段時間以來未曾間斷的奔波勞碌帶來無數負擔,這具屬於大家閨秀的嬌弱身軀承載不起過重負荷,縱是她再怎麼掙扎也抵不過疲憊困頓來襲,小憩一會兒後更是覺睏倦不堪,連半睜着眼都覺得吃力。

驚醒之後更洶湧的睏意湧來,耳中本聽不進易宸璟的關心責備,滿心滿腦只想着困了,要睡。白綺歌破天荒地順從躺下,濛眼神煞是惹人憐惜,安寧表情如孩子一般純真無暇。

易宸璟深口氣,屏息片刻長長吐出:“平時冷硬兇狠得像頭野豹,這會兒變成温順的兔子來考驗我麼?”世人都説,大遙七皇子、備受遙皇青睞的少壯將軍一向愚鈍不通情事,家有兩位如花美眷不知疼惜,看見其他女子也一樣坐懷不亂、穩重如山,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多少次被面帶猙獰傷疤的醜罵做登徒子,時不時還要捱上三拳兩腳。

誰讓他偏偏對白綺歌動了情呢?

單是看着她的寧和睡臉都會怦然心動。

指尖連,順着白皙臉頰遊移輕觸,劃過纖長脖頸,劃過不足盈握的單薄肩頭,在柔軟間忽然停住。橫過手掌比量比量,易宸璟臉變得有些難看,,她本來是有些嬰兒肥的,來到遙國這一年多時間硬生生瘦成了竹竿,經歷逃亡而今歸來,總讓他擔心會不會被風吹折的纖居然又細了一圈。

再這樣下去她要瘦沒了,易宸璟着額角仰頭慨。

遲疑少頃,易宸璟翻身竄上軟榻,手一扯將鹿裘披風嚴嚴實實蓋在兩人身上,寬大身軀擁着白綺歌抱緊。書房冷,他是怕她睡着凍病,僅此而已,,如果她明天問起就這麼解釋吧,他才不是臭不要臉的氓登徒子,至少對其他女人來説不是。

白綺歌似乎有種魔力,每次易宸璟覺得要失眠的時候,只要一挨着她就會睡意大盛,當真怪極。

閉上眼睛,懷裏緊擁的温度多少夜夜不曾改變,彷彿要證明給他看有些東西是永恆的,易宸璟往披風裏縮了縮,手臂圈得更緊。有多少子沒碰過她了?混沌糊中易宸璟問自己,手掌卻異常老實地貼在白綺歌背後。

他想要她,一直都想,好像這樣就能表現出兩人之間外人無可比擬的親暱緊密,無聲告訴所有人白綺歌是他的,誰也不可能奪走。

但現在不行,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曾經他深愛着紅綃,一心想與紅綃作對兒比翼鴛鴦同生共死,甚至為了她不惜毀滅青梅竹馬的好友,也曾執拗地迫白綺歌在身下承歡還自以為那就是真情。而現在,與白綺歌並肩走過許許多多風雨坎坷的現在,他驀然發現自己變得成,對情也不再是幼童般偏執。

喜歡一個人不該無度索取,而是護着她、暖着她,當做珍寶摯愛一生。

而白綺歌,就是他這輩子獨一無二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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