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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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鏡子裏也映出了這個蒼白的人,那一把繁多而豐盈的黑髮,映不出來的香在四周繚繞,這麼飄渺的香氣,這麼紛紛的黑髮,這麼蒼白的人,怎麼看都不太象屬於人間的…到底來自何處,突然來到這漠北,突然闖進羣玉的視野。

明明是漢族的血統,微微濕着的睫彷彿還攜來了江南的水氣,在沉睡裏一定也做着哀傷的夢,蒼白豐滿的嘴是囈語般地輕輕開啓。如蹙的眉尖皺得厲害,彷彿是在張皇地尋求着什麼。羣玉心裏很不安,是為了那同樣的蒼白和黑髮。

難道乃顏對自己那長長黑髮的鐘愛,竟是源自於這裏?他不敢想,只是呆呆地坐在炕側。怕一想,夢就破了。綻放在深秋的夢,該不會到了冬的凋落…腳步聲響,羣玉回頭看時,吃了一驚,原來是汗王走了進來。

將石青刻絲的灰鼠披風寬了下來,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又在下雪了?裏面穿着黑貂皮的袍子。羣玉慌忙起來行禮,合丹卻擺擺手沒有理會,只是徑直走到了炕前,伸手去摸炕上人的蒼白的額頭。

糙的手指撥開了凌亂地四散的黑髮,貼上清冷的皮膚,沒有發燒才鬆下了一口氣,也在炕側坐下。羣玉侷促地站在一邊,看着汗王好象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似的,輕輕地在那微張的蒼白嘴上印了下去。

第一次這樣近的距離打量着這位統率着整個蒙古國的大人物,羣玉頭一回發現他和自己想象中大不一樣,原來竟是這樣年青而又英俊。

頂多也不過三旬模樣,雖然看起來威嚴而又沉穩。雪中過了花朝,憑誰問訊來去?每一次沉浸於黑暗,為什麼總是會夢見那些久已忘懷的往事?

沉睡的人突兀地張開眼睛,羣玉倒嚇了一跳。青洇洇的長睫緩緩打開,簇擁住兩顆剔透的黑眼珠兒,若有若無的,該不是一層霧氣。銘記着汗王的吩咐,慌慌地叫着:“汗王!”果然合丹就急忙進了來。羣玉退到一邊去。看兩股相的目光,彼此都是震撼。已荒前夢,猶記少年時。

本來,一切過去,也就過去了吧。爭知道、夢裏蓬萊。待忘了餘香、又傳芳信!

“阿蘇,我…我沒有叫巴雅爾捉你回來。”看着躺在炕上衰弱到極點的人,蒙古國的國君急着為自己辯解。他甚至都不知道趙蘇在金國的事,這麼多年來的思念,都以為趙蘇還在汴京。

昨晚乍聽到這個人竟然被巴雅爾給擄了回來,還被着服毒,他真的是差點心臟都停止了跳動。慌忙趕到巴雅爾營裏,還好早一步趕去的乃顏和古孜麗已經給趙蘇喂服了解藥。此時輕輕俯下身去,細細看着呆呆地瞅着自己的人。

“阿蘇?”十年久違,都沒有什麼變化!頭髮更長了更多了,蒼白的人還是依舊地蒼白。清瘦的容顏依舊悉,只是,都不復年輕了。十年的別過,心情是不是有些改變…還是,一如當年…“合丹?

”嘴輕微地動了一動,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彼此相望,又能夠説些什麼,又能夠説出些什麼!那一場如蝴蝶一樣,從這片草原上飛過的旎往事,何關愛情,何關背棄,又何關堅貞?本來就沒有什麼承諾,能説,是誰愛了誰,是誰負了誰,又有誰忘了誰,又有誰怨了誰…

***天涯夢斷。想忘了碧雲,又驀地,玉關重見。曾馳道同載,雪氈攜手。婉娩處,依約往事少年。

卻南驂淚盡,汴苑香枯,痛當時、辜負尊前!嘆而今,荀令憔悴。想舊事花須能説,也失、風一半。誰為浣、零袂風塵!唯斜陽暗度,心事凋殘…《調寄仙歌》…“阿蘇,我…我沒有叫巴雅爾捉你回來。”看着炕上衰弱到極點般的人,鋪開的深沉黑髮裏容瘦削蒼白,多象年少輕狂裏的柔情繾綣,卻又能騙得了誰,彼此中間,已久隔了茫茫十年!

年少去,往事遠,斜陽度,笛聲殘…看着已經漸次甦醒過來的人睜大睫濃長的眼睛,剔透的眼珠兒在羊油燭的煙香飄渺下有略微的陰影。

不知道是這乍然重逢的刺,讓那一向平靜無波的眼底有了情的細瀾…還是純粹只是這雪原深殿裏的煙香燭影的投遞,就算是這再也預料不到的相逢,也換不出太大的悲歡!

“合丹?”還是帶着一點疑問似的低微語音,那曾經朝夕相對的玲瓏剔透的黑眼珠兒,還是一如既往地,總覺得好象帶着些微的霧氣。

“是我。”看着仰臉無言看着自己的人,合丹也只説得出一句“抱歉”

“為什麼説抱歉?這並不是你的過錯。”好…悉的聲音,還是,清冷中帶一點沙啞的,如雲如霧的黑髮也沒有變,如煙如夢的暗香也沒有變,如果説有什麼變化的話,只是那蒼白的容顏上,淡得沒有痕跡,卻又無法忽略的哀傷,好象是更加濃郁了起來。

合丹看着眼前這個曾經與自己那般肌膚相親的人,曾寄託着自己年少時期那一段旎柔情的人,一瞬間,他很難判斷自己心裏究竟有什麼想法。

年少,是自己外出打獵的時候,發現了這個陰差陽錯地被虜到蒙漢邊境上的漢人男子,那蒼白的容顏、飄渺的黑髮、暗藏的體香,和那自他身上發散出來的,彷彿無處寄託般的深重哀愁,成為了自己留下他的理由。

儘管蒙漢之間一直以來戰爭不斷,彼此的子民之間本難以相容。那時剛剛成為蒙古大汗的合丹,年輕得只憑意氣辦事,所以沒有考慮族中元老和貴族一定會有的反對聲,將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男子奪了過來。

將他抱到接着馬上,當彼此的體温輕輕相觸,真的是一瞬間就心動了。在那個時候,合丹記得自己曾經深深深深地看進他的眼睛,那明明只能是在江南的雅淡温柔裏醖釀出來的眼睛,睫老長老長,黑眼珠兒,卻宛如不識人間煙火的深閨吳娃般地居然晶瑩剔透…彷彿,從他的眼裏,可以一直望到那清瘦身軀裏的心底裏去!

年少英俊而又意氣風發的蒙古君主,那時候覺得自己手裏抱着的不是這世間的血之軀,倒好象只是一個捕捉不住的夢境。

不是這獷的草原上慣見的獷的男人女人們,倒象是從那江南的荷香水氣裏,從那汴京的深宮殿閣裏,從那異鄉的御香飄渺裏清泠泠地飄出來的一縷幽魂!一場…夢境…更象是一場夢。沉默的,飄忽的,散發出暗香的夢的影子。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阿蘇。”可是後來,這個那個蒼白而又沉默的人,這個孤寂而又清冷的夢境,還是在自己的強勢與柔情下融化了啊!他會微笑,哭泣,賭氣,逞強,看起來就如夢一樣的他,其實也不過是紅塵芸芸裏的凡人吧!

然而,合丹沒有想到的是,他終究不是凡人。不是可以跟自己相守一生一世的碌碌眾生!對於他諱莫如深,總不肯告訴自己的身世,合丹雖然寬容地不再問他,卻仍然忍不住在私下裏揣測過多次,只是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的竟然會是…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是!他…竟然會是大宋國的國君!

乍聽到的時候,合丹心裏是一片茫然。宋國的皇帝?這個曾經跟自己有過無數次的肌膚之親的人竟然會是那個遙遠的異國裏掌握生殺大權的九五之尊?那曾無數次地纏繞着自己手指的、散發着暗香的黑髮,有着如煙如霧的長長黑髮,那麼蒼白無力而又温柔沉默的人會是敵國的一國之君?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而現在,聽説宋國的現任國君是他的兒子趙琬。而這個已經十年不見的人呢,合丹才從部下那裏得知,他竟然成了是那個大金國的年輕皇帝完顏煜的妃子,而且還就是那位據説深受完顏煜寵愛的“香妃”

金國的“香妃”因體有異香之故,在臨近幾國之間,可謂豔名遠播。但是合丹無論無何沒有把這個“香妃”跟當年那個曾在自己懷裏一次又一次地哭泣呻的大宋國國君聯繫起來。

雖然趙蘇身上秉來暗香,他卻只以為這是巧合。這到底是什麼樣的荒唐世事!心裏一邊百念綺生,合丹一邊抬眼看向靜默的趙蘇。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經明瞭他現在的身份了吧,的嘴角有點僵硬,長長睫所籠罩了的視線,也似乎在出了無法主宰自己命運的哀傷和悽然。

瘦削的臉頰依舊蒼白得沒有血,雖然是因為剛承受了巴雅爾的折磨和蹂躪,但是也看得出來他在金宮裏過得並不好。為什麼?你不是那個小皇帝的“寵妃”麼?不知道自己心頭的複雜情緒來源於何處,合丹呆呆地看着趙蘇,看着他的略微豐滿的嘴因為這一天一夜水米未曾粘牙的昏睡顯得有點乾裂。這才猛省地開口:“對了,你是不是餓了?”一面已經回頭對外吩咐開去:“把粥端上來!”聞聲進來的乃顏走了過來,停了一停小聲説:“汗王,太醫吩咐要先吃藥呢!”這一説倒提醒了合丹,大聲叫外面傳太醫。乃顏一怔道:“汗王,只要讓…”他不知道該叫趙蘇什麼,顯然地躊躇了一下,很快地含糊地接了下去:“只要吃藥就行了,何必叫太醫?”合丹道:“你忘了,他身上也有傷,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太醫檢查檢查比較好。”一語既出,乃顏卻臉騰地紅了。看了看無力地躺在炕上的修長的人,黑髮靜靜下,半遮住了臉龐,卻仍可看見長睫下面侷促而羞慚的視線。蒼白的臉明明發紅。乃顏不由得心裏埋怨汗王心,這麼隨便地講這種話。

一聽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更兼之以侍女的恭敬稟告:“汗王,太醫已經宣到。”情知自己在這裏只會讓那個又自卑的人羞慚,乃顏搭訕着便走了出去。

房裏的靜默,只有爐煙堪繞。不知不覺,已是黃昏蕭索。在這關山遙野,縱然已漸深,卻仍是輕寒剪剪,未曾消停。從半開的窗邊向外望去,那天邊,雲層卷舒,調陸離,正所謂暮雲凝碧。

太醫是來過了,藥也早已吃過了。猩紅氈簾深垂的門外,是從隔門院裏傳過來的藥香吧?太醫臨走,又開了新方子,此刻就由乃顏從府中撥來的小丫鬟守在廊下,煽着風爐熬藥。中藥的輕微苦寒的香氣,就在這黃昏的院落裏悄悄蔓延開來。院裏隔了一進房檐就是一大片梅林,梅後數間修舍,正是乃顏自己居住的中庭。

從這房裏看去,越過那淺淺一鈎畫角飛檐,就是正在灼灼怒放的梅花。是天了。雖然在這裏,池雨冰膠,牆雪老,雲意總還沉沉。

“橫吹,”走出去的時候的合丹吩咐着廊下的女奴“我明天會再來,你就在這裏,小心答應!”叫橫吹的女奴恭敬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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