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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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説陳青絮跟矢野雲出了戲園子的門兒，一路沉默。怪異的氣氛沉澱在兩人之間。此時，月朦朧，暈出淡淡的光暈，將人的容顏也柔化了。矢野雲跟着陳青絮走在煙柳長堤，走過一排排垂柳。清風徐來，柔軟的柳枝在眼前輕舞。矢野雲下意識地去捉那些惱人的柳枝，心情也跟着閒適起來。

陳青絮白了他一眼，説道:“平裏你總是沒有話説。今為何反倒招惹我説話？”陳青絮冷哼道:“現在我沒必要跟你多説什麼了。”矢野雲看着她冷淡的表情，不懂哪裏又招惹了她，於是笑道:“你這是生哪門子的氣？”陳青絮賭氣道:“我可沒什麼資格生你的氣。反正過些子，我就要嫁給梁祿，我們再也不必見面了。”矢野雲一怔，倏地停住腳步。陳青絮一番話，像是重逾千斤的冰塊砸到心上。冰而沉重的鈍痛清晰地抵達神經，於是令他窒息的痛苦和失落便席捲而來。

矢野雲茫然地看着她，甚至未懂自己那痛苦從何而來。

陳青絮走了幾步，覺矢野雲沒有跟上來，不一怔，停下腳步，回過頭去看他。只見矢野雲呆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你怎麼了？”陳青絮不明所以地問道。

矢野雲這才回過神兒來，深一口氣，恢復了知覺。他一步步向前走着，默然不語。草叢裏夏蟲的鳴叫倏然清晰起來，螢輕輕飛起，繞在他的身旁。

“我怎麼沒聽你提到過？雲英也沒有説起你要嫁人的事。”矢野雲淡淡地説道。

陳青絮看着他淡然的神情，越覺得他並不在意自己，也便心灰意冷了下來，回道:“我沒必要事無鉅細統統向你彙報。”矢野雲沒有説話。陳青絮抬頭瞧了瞧天，説道:“天不早了。我要早回陳園。”説着，她轉身便走。矢野雲看着她的背影，呆愣在原地。半晌之後，才想到要去追她，但陳青絮的影子卻已消失在茫茫夜中了。

此時，正從文學社回家的陳雲英走到陳園門口，剛要敲門，背後卻突然有人扯住他的衣襟。陳雲英回過頭，見是文學社同為編輯的戚應。平裏雖不算十分親近，但也絡。

於是，陳雲英笑道:“戚應，今天在文學社沒有見你，你怎麼這會兒又在我家門外現身？平時你那麼勤快，今天怎麼反而躲起懶來。”戚應卻不説話，左右看了看，將陳雲英拽到門前的暗影裏，低聲道:“雲英，我想求你件事情。”陳雲英狐疑地看着他，問道:“什麼事？你儘管説便是。我若能幫上忙，一定盡力。”戚應看了看他，低聲道:“我雖不是蘇州人，但從來了蘇州便與你共事，算來也兩年有餘。我看你最是耿直愛國，是個靠得住的人。”陳雲英聽罷，皺眉不語，凝神聽他繼續説下去:“我有個朋友，得罪了本人，現在本人正在緝拿他。他從山東一路來到蘇州，卻還是沒完全擺敵人的追捕。我尋思着，蘇州城裏現在處處嚴加戒備，把他藏到哪裏都不安全。如果你能收留他一陣子，讓他呆在陳園，我將不盡。”陳雲英聽罷，猜測戚應這位所謂的朋友或許是抗誌士，頓時熱血沸騰起來，當即答應道:“若是抗誌士，我定會保護他周全。不知他現在何處？”戚應説道:“現在他逗留在一家雜耍班裏。我讓他明天過來見你。”陳雲英思量半晌，説道:“救人如救火，不如現在去接他過來，免得夜長夢多。我可以給家裏人説，是異地的一個朋友來蘇州看我，留些子。”戚應地點頭道:“那不盡。請跟我來吧。”陳雲英即刻跟着戚應穿街過巷，越走離家越遠。走了將近半個時辰，陳雲英實在沉不住氣，問道:“到底還有多遠？”

“你累了麼？就快到了。”戚應沒有回頭，只是不緊不慢地説道。

陳雲英心下着急，但也隱隱覺察到不對勁，便放慢腳步，問道:“戚應，你到底要把我帶去哪裏？”戚應停住腳步，轉過頭來面向陳雲英，角上揚，笑道:“已經到了。”陳雲英一怔。此時，他的背後突然出雪亮的光束。陳雲英轉過頭去，見幾輛亮着車燈的汽車停在身後。

其中一輛車的車門打開，一個身穿和服的男人從打開的車門裏走了下來。

陳雲英眯起眼睛，瞧着漸漸走近的男人。

“矢野雲？”陳雲英訝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