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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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子重就是喜歡我!你別想把他奪走!”我野蠻得不可一世,野蠻得像個法西斯,野蠻得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我真該去考北京電影學院。

小米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深北…我想要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和肖子重…”我一揚手,把一本外語書重重摔在桌子上:“你歇菜吧!”

“深北,我真的有話跟你説。”

“我不想聽。”

“深北,我告訴你,別跟這給我裝大瓣蒜!”小米搐着“我…”

“少來吧,小米。”我冷冷地説。

“你真不要臉!”

“你在説自己吧?”我們倆就這麼對峙着,彷彿本來都天荒地老了,卻忽然又山崩海嘯了,然後我們就破裂了,我在緩緩延展的時光裏看到了罅隙,我們誰也無法填補。難得我看見小米在我面前這麼痛苦,內心隱約有了快。這許多年來,我們一直在一起,宛若親姐妹,卻無人曉我的內心的隱秘。我多少次在黃昏的時候,抓着書包傻傻地站在場的中央,看着鴨蛋黃一樣的夕陽最後的墜落與消隕,然後內心一陣刀鋒劃過的疼痛。或者,跟在她的身後,看着她,嗅着她的氣味,萬事都在她的安排下,乖得像只貓…沒有人注意,我一直走在小米的陰影裏。

我們倆就這麼對峙着,彷彿要一直到永遠。

場上的人來來往往,喧鬧不已。男生們手裏抓着書包向校門瘋跑,女生們則三三兩兩地拉着手唧唧喳喳。我們在這喧鬧中生硬地注視,一直到淚滿面。其實我內心如此清醒,這才是戰爭的開端,那曠持久的戰役將緊隨而至。

“你真的以為肖子重喜歡你嗎?”她不惜一切代價來摧毀我。

我沒那麼容易被她打敗,但我心裏卻很疼,像是刀子戳進來,她最刻薄亦説不出這樣的話來,她忽然就面目全非了,真是叫我難過。

“呵呵…呵呵…”

“你笑什麼?”小米疑惑的眉皺巴在一起,她的難過總是那麼淋漓盡致。

“我笑你是一個笨蛋!”我邊説邊從書桌裏往外掏,七夕節給他的連心鎖,情人節給他的石頭記,不間斷寫給他的叫人麻的情書。隨意翻開來一個念道:“小重,我想,我們的愛可以堅強到不可摧毀,偉大而堅定的情是我的夢,我時刻都在憧憬,思念,我希望有一天我們可以在一起,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我只能偷偷地愛着你,偷偷地思念你的一切,你的外套,你的眼神,你的好看而冰涼的手指…”我停頓了一下,再看一眼小米,她的臉全紅了“惡不噁心啊!呸!”

“怎麼會在你這裏?怎麼會?”她的臉都紫了。

我不動聲地説:“小米,你放手吧。你永遠也得不到的。”她的眼淚一下就了出來,雙手掩面轉身逃跑。而我在那一刻,睫上盛開了一朵花,註定在背離之後妖嬈璀璨。傷害。總是如此這般,如刀割,如傷口上灑下白的鹽巴,聽那疼痛發出嘶嘶的聲音,我看着多年累積起來的雪山般綿延而素淨堅固的情,在那一瞬間,即被摧毀。信誓旦旦的時光轉瞬即逝,斑駁皸裂,面目全非。你曾經以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也發生了,真的,也許美的事情永遠像是天空裏的焰火,掉下來的那一刻很美,之後呢,是消隕,是粉碎與破裂。

破裂。

我覺察到手心撕裂的疼痛。

悄悄地抓起書包,把那些用來傷人的道具一件一件裝進書包。走出教室。穿越長長的走廊,光線斜斜地切在窗户上,灰塵在黃昏裏跳舞,像是沒有憂愁的小靈。人生中有些事情真的是註定的嗎?真的是嗎?我不停地問自己,譬如説,明知道是錯誤還要向前走,明明知道是地獄還有奮不顧身,分開與相聚,經常是身不由己,無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深北…”

“哦。”

“你在想什麼?”

“哦,沒有。”

“你在騙我。”

“真的沒有。”

“那,看着我的眼睛。”——真是不可思議。我彷彿是一個木偶,他是吊在我身上的繩索,可以讓我活力四煥發生命的彩也可以使我疼痛使我死氣沉沉。我不可抗拒他的聲音,低低地,沉和,抬頭的時候,看見光影緩慢地旋轉在他的年輕消瘦的臉龐上,睫長得有些過分,但下巴冷而硬朗的線條又使他身上的冷戰勝了温柔,有不可靠近的距離,讓我焦灼不安。我抬起頭,被包容在他清澈而安靜的瞳仁裏,説不出一句話。

“説吧。”他的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不安地抖了一下,隨之我看見他的嘴角有了笑容“告訴我,你做了沒有?”我點點頭。

他説:“很好,你是好樣的。”我説:“我傷害了小米。”

“不,你沒有,你救了她。”望着我疑惑的眼神“我們去吃kfc吧。”然後我們一前一後向學校門外走去。

場上安靜了,雜草在角落裏從生,那諸多的青秘史被掩藏在時光的塵土之下,誰會撥開往事的河水去考察那些湮沒在河牀下面的愛情化石,又有誰會拿着放大鏡去還原化石上的花朵,辨認與翻譯那些青物語。所以,謎終究還是謎。

或許會被風吹開。

也或者,成為終不曾被發現的史蹟。

如同錯過了一次,別説一生就是一千年一萬年也不會再有重逢的可能。許多事做完了,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再也不可能收回了。

“我還是覺得我做錯了。”

“不,你沒做過…深北,你不是一直都喜歡我的嗎?”我看着肖子重,身體僵硬,神經麻木,面部表情壞死。

“你不承認嗎?”

“不,我承認。”我説“可是,我喜歡你,就一定要傷害小米嗎?”

“是的,你必須,因為她也喜歡我…而我,註定要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你這個小傻子!”他拍了拍我的頭“因為…”他笑了笑,説“走啦走啦。”——我的心忽地一沉,我等的那一句喜歡終究還是沒有説出口。我在心裏默默地念着:肖子重,你欠我一句喜歡,我一定要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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