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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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京師人。有松江人戍邊者，詐稱無，娶劉。既而遇赦歸，紿劉曰:“吾暫歸省。”久之不復至，劉抵松訪之，夫拒不納。劉哭曰:“良人棄我，我將安歸。”乃翦發為尼，行乞市上，人多憐而周之。劉置一棺，夜卧棺中數十年。鄰火起，劉入棺，呼曰:“乞與闔棺，以畢吾事。”遂焚死。

餘氏，黃岡宋蒙妾。蒙劉，舉子女各一人，餘無所出。及蒙卒，劉他適，妾辛勤育之。事紡績，非丙夜不休。壺政嚴肅，親屬莫敢窺其門。逾二十年，忽謂子女曰:“吾命將盡，不能終視若輩，惟望若輩為上人爾。”越數，無疾而逝。

虞鳳娘，義烏人。其姊嫁徐明輝而卒，明輝聞鳳娘賢，懇其父聘為繼室。女知，泣謂父母曰:“兄弟未嘗同，即姊妹可知。”父執不聽，女絕口不言，自經死。

林貞女，侯官人。父舜道，官參政。女幼許長樂副都御史陳省子長源，既納幣，長源卒。女蓬首削脂澤，稱疾卧牀，哭無聲而神傷。或謂未成婦，何自苦。答曰:“子名氏、歲月飾而櫝之以歸陳，忍自昧哉！”固請於父，赴陳喪，父為達其意。陳父答曰:“以兇歸，所不忍，以好歸，疇與主之？姑俟喪除。”女大悲吒曰:“是緩之，覬奪吾志也。”遂不食，積七，嘔血死。

王貞女，崑山人，太僕卿宇之孫，諸生述之女，字侍郎顧章志孫同吉。未幾，同吉卒。女即去飾，白衣至父母前，不言亦不泣，若促駕行者。父母有難，使嫗告其舅姑，舅姑掃庭內待之。女既至，拜柩而不哭，斂容見舅姑，有終焉之意。姑含淚曰:“兒不幸早亡，奈何累新婦。”女聞姑稱新婦，淚簌簌下，遂留執婦道不去。早晚跪奠柩前，視姑眠食外，輒自屏一室，雖至戚遣女奴候視，皆謝絕，曰:“吾義不見門以外人。”後姑病，女服勤，晝夜不懈。及病劇，女人候牀前，出視藥灶，往來再三，若有所為。羣婢窺之而莫得其跡，姑既進藥則睡，覺而病立間，呼女曰:“向飲我者何藥？乃速愈如是。”執其手勞之，女縮手有難進之狀。姑怪起視，已斷一指煮藥中矣。姑嘆曰:“吾以天奪吾子，常憂老無所倚。今婦不惜支體以療吾疾，豈不勝有子耶！”涕久之。人皆稱貞孝女雲。

倪美玉，年十八歸董緒。緒居喪過毀得疾，謂曰:“吾無兄弟，又無子。吾死，父母祀絕矣。當以吾屋為小宗祠，置祀田數畝，小宗人遞主之，秋享祀，吾父母獲與焉，吾無憾矣。汝必以此意告我叔父而行之。”緒卒，倪立從子為後。治喪畢，攜其女及田二十畝囑其姒曰:“以此累姆。”及夫叔父自外郡至，泣拜致夫命，叔父如其言。事竣，婦出拜謝，即入室卧不食。居數，沐浴整衣曰:“亡夫召我矣。”舉手別父母親屬而逝，年二十二。

劉烈女，錢塘人。少字吳嘉諫。鄰富兒張阿官屢窺之，一夕緣梯入。女呼父母共執之，將訟官。張之從子倡言劉女誨，縛人取財。人多信之。女呼告父曰:“賊污我名，不可活矣，我當訴帝求直耳。”即自縊。盛暑待驗，暴下無屍氣。嘉諫初惑人言，不哭。徐察之，知其誣也，伏屍大慟。女目忽開，血淚數行，若對泣者。張延訟師丁二執前説，女傅魂於二曰:“若以筆污我，我先殺汝。”二立死。時江濤震吼，岸土裂崩數十丈，人以為女冤所致。有司遂杖殺阿官及從子。

上海某氏，既嫁，夫患瘋癩，舅姑謀奪以少子。婦覺，密告其夫，夫泣遣之歸寧。婦潛制殮具，夫既死，舅姑不以告，不闔棺，置水濱，以俗忌惡疾也。婦聞，盂飯淪雞，偕幼妹至棺所，抱屍浴之，斂以衣衾，闔棺設祭。祭畢，與妹訣，以巾幕面，投水死。

谷氏，餘姚史茂。父以茂有文學，贅之於家。數，鄰人宋思徵責於父，見氏美，遂指逋錢為聘物，訟之官。知縣馬從龍察其誣，杖遣之。及谷下階，茂將扶以行。谷故未嘗出閨閣，見隸人林立，而夫以身近己，慚發赬，推茂遠之。從龍望見，以谷意不屬茂也，立改判歸思。思即率眾擁輿中而去，谷母隨之至思舍。谷呼號求速死，斷髮屬母遺茂。思族婦十餘人，環相勸尉，不可解，乘間縊死。從龍聞之大驚，捕思，思亡去。茂義，終身不娶。

白氏，清澗惠道昌。年十八，夫亡。懷娠六月，以死殉。眾諭之曰:“胡不少待，舉子以延夫嗣。”氏泣曰:“非不念良人無後，但心痛不能須臾緩耳。”七不食而死。

高烈婦，博平諸生賈垓。垓卒，氏自計曰:“死節易，守節難。況當兵亂之際，吾寧為其易者。”執姑手泣曰:“婦不能奉事舅姑，反遺孤孫為累。然婦殉夫為得正，勿過痛也。”遂縊。

於氏，潁州鄧任。任病，家貧，藥餌不給，氏罄嫁笥救之。閲六月病革，氏聘簪二，綰一於夫發，自綰其一，撫任頸哽咽曰:“妾必不負君。”納指任口中，令齧為信。任歿三，縊死。

州又有台氏，諸生張雲鵬。夫病，氏單衣蔬食，禱天願代，割臂為糜以進。夫病危，許以身殉，訂期三。夫付紅帨為訣，氏號泣受之。越三，結所授帨就縊，侍婢救不死，恨曰:“何物奴，敗我事！令我負三約。”自是，水漿不入口，舉聲一號，熱血迸。至七，頓足曰:“遲矣，郎得毋疑我。”母偶出櫛沐，扃户縊死。

胡氏，諸城人，遂平知縣麗明孫女也。年十七，歸諸生李敬中，生一女而夫卒。初哭踴甚哀，比三不哭，盥櫛拜舅姑堂下，家人怪之，從容答曰:“婦不幸失所天，無子，將從死者地下，不得復事舅姑，幸強飯自愛。他叔有子，為亡人立嗣，歲時奠麥飯足矣。”姑及其母泣止之，不可，乃焚香告柩前，顧家人曰:“洗含汝等親之，不可近男子。”遂入户自經，母與姑槌門痛哭疾呼，終不顧而死。

王氏，淄川成象。夫死，痛哭三，焦齒黑。父不忍，予之水，謝勿飲。又三，氣息漸微，強起語父曰:“翁姑未葬，夫亦殯，奈何？”父許任其事，氏就枕叩頭而瞑，年十七。

劉孝女，京師人。父蘭卒，矢志不嫁，以養其母。崇禎元年，年四十六矣，母病歿，女遂絕粒殉之。

崔氏，香河王錫田。崇禎二年，城破，氏與眾訣曰:“我義不受辱。”涕泣其女，將自縊，家人力持不得遂。兵及門，眾俱奔，氏倉皇縊於户後，恐賊見其貌，或解之也。

高陵李氏，鎮撫劉光燦。夫歿，勵志苦守。崇禎四年，賊陷高陵。年七十九，其家掖之走，曰:“未亡人棄先夫室何往？”語未已，賊刃入。即取刀自刺，血淋漓。賊壯其烈，與飲食，怒不受，以碗擊賊，罵曰:“吾忍死四十九年，今啜賊食耶！”遂遇害。

烈婦柴氏，夏縣孫貞。崇禎四年，夫婦避賊山中。賊搜山，見氏悦之，執其手。氏以口齧棄之曰:“賊污吾手。”繼扳其肱，又以口齧棄之曰:“賊污吾肱。”賊舍之去，氏罵不絕聲，還殺之。

周氏，新城王永命，登州都督遇吉兄女也。幼通《孝經》、《列女傳》。崇禎五年，叛將耿仲明、李九成等據登州反，縱兵掠。一小校將辱之，氏紿之去，即投繯死。明，賊至，怒其誑己，支解之。事平，永命偵賊所在，擊斬之，以其首祭墓。時蓬萊浦延禧王氏，年二十，守節撫孤。九成叛，城陷，叔允章至其家，問所向。答曰:“兒豈向患難中求活。”時有麻索在牀頭，叔以手振之曰:“決計於此乎？”氏首肯，從容就縊。

荊媧，陝西淳化人，姓高氏。兄起鳳，邑諸生。崇禎五年，賊掠繼母秦氏及荊媧去，起鳳馳赴賊營請贖。賊索二馬，起鳳傾貲得一馬，予之。賊止還其母。起鳳與妹訣曰:“我去，汝即死。”賊令勸妹從己，且留為書記。起鳳大罵不從，被殺。百計脅荊媧，大罵求死。賊悦其，割發裂衣以恐之。媧益罵不已，賊乃殺之，年甫十六。巡按吳甡上其事，兄妹皆旌。

陳丹餘宋氏。丹餘為鄖陽諸生。崇禎六年，賊至被掠，並執其女，迫令入空室。前有古槐，母女抱樹立，罵曰:“吾母子死白下，豈受污暗室中。”大罵不行。賊斷其手，益大罵，俱被害。

黃芳妾李氏、陳氏。芳知霍丘縣，崇禎八年，齎計簿入郡。賊突至，圍城。二人相謂曰:“主君未還，城必不守，我兩人獨有一死耳。”密縫內外衣甚固，城陷，南望再拜，攜赴藏天澗死。越三，芳至，號哭澗側。兩屍應聲浮出，顏如生，手尚相援。

蘄水李氏，諸生何之旦。賊至蘄，執而之去，不從，則眾挾之。李罵益厲，齧賊求死。賊怒，刺之，創遍體，未嘗有懼，賊斷其頸死。從婢阿來抱李幼女，守哭。賊奪女將殺之，不與，伏地以身庇之。刺數十創，婢、女俱死。

萬氏，和州儒士姚守中，泉州知府慶女孫也。生六子，皆有室。崇禎八年，賊陷其城，慟哭孀姑前，命諸婦曰:“我等女子也，誓必死節。”諸子環泣，急麾之曰:“汝輩男子，當圖存宗祀，何泣焉？”長子承舜泣曰:“兒讀書，惟識忠孝字耳，願為厲鬼殺賊，何忍母獨死。”遂負母投於塘。諸婦女孫相隨死者十數人，僅存子希舜，求其屍，其聚塘坳，無一相離者。

賊陷和州，王氏一時五烈婦；王用賓尹氏，用賢杜氏，用聘魯氏，用極戴氏，又王氏良器女，劉台也。五人同匿城西別墅，誓偕死。及賊登陴，呼聲震地。五人相持泣曰:“亟死亟死，毋污賊刃。”結繯，繯斷，適用賢所佩劍掛壁上，杜趨拔之，爭磨以剄，次第死。州又有女，失其姓，與諸婦共匿明倫堂後。其四人已為賊執，用牽之。獨此女不肯就執，多方迫之不得。四婦勸之，泣曰:“我‮女處‬也，可同男子去耶？”以頭搶地。賊搴其足而曳之，女大罵。賊怒，一手搴足，以刀從下劈之，體裂為四。

陳氏，涇陽王生。有子方晬，生疾將死，以遺孩屬陳。陳曰:“吾當生死以之。”賊至，陳抱子避樓上。賊燒樓，陳從樓檐跳下，不死。賊視其麗，挾之馬上，陳躍身墜地者再。最後以索縛之，行數里，陳力斷所繫索，並鞍墜焉。賊知不可奪，乃殺之。賊退，家人收其屍，子呱呱懷中，兩手猶堅抱如故。

雞澤二李氏。一同邑田藴璽。遇亂，藴璽兄弟被殺。李抱女同姒王抱男而逃。王足創難行，令李速去。李曰:“良人兄弟俱死，當存此子以留田氏後。”遂棄己女，抱其子赴城，得無恙。一嫁曲周郭某。遭亂，舉家走匿。翁姑旋被殺，李攜幼男及夫弟方七歲者共逃，力罷，不能俱全。或教之舍叔而抱男，李曰:“翁姑死矣，叔豈再得乎！子雖難捨，然吾夫在外，或未死，尚可期也。”竟棄男，負叔而走。

宋德成姜氏，臨清人。德成知贊皇縣，寇入署，姜投井。賊出之，令食，罵曰:“待官兵剿汝，醢為脯，吾當食之。”以簪自剔一目示賊曰:“吾廢人也，速殺為幸。”賊怒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