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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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照夕早早就起牀了。洗又寒帶他到素練武的地方,他的臉上浮着一層憂慮,使人望之生寒,也許他是為這個即將離他而去的徒弟而所傷吧。照夕只是默默地隨着他,不發一語。

他雖知道師父是一個個極怪,又有着特殊隱情老人,他那冷落的態度和孤癖的情,很難使人有好印象,自己對他也有特別畏懼的心情,可是如今不同了。

從丁裳的口中,得知了這個令他戰慄的隱秘之後,對洗又寒的觀,可就完全變了,同時也不興起逃之心。

他一句話也不説,望着洗又寒那張消瘦的臉,心中不由暗自盤算着。

“不知他今天要怎麼來考我?我是不是能通得過?”同時那雙眸子,也不仔細地打量着這個老人,令他暗自驚心的是,那看來道貌岸然的面孔,竟會是一個殺人的魔王!這真令人不敢相信,可卻又令人不能不信,照夕望着他,腦中不停地思索着。

洗又寒那雙閃爍的眸子,對他注視了半天,白眉緊緊地皺着,他説道:“你明白我今天帶你來此的目的麼?”管照夕點了點頭道:“師父是為考察一下我的功夫。”洗又寒笑了笑,但仍似未能掩飾他面上的憂愁,他道:“這自然是一個原因,可是…”他眸子轉了一下,似把到口的話忍住了,極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老實對你説吧!當初我投師門的時候,那情形是和今一樣的。”他目不轉睛望着管照夕道:“我師父紫衣道人當初苦心傳了我一身功夫,讓我繼承了他的衣缽。不獨如此,而且我還繼承了他的事業甚至他的秉與為人。”他説到了這裏,面帶出了些陰森的味道,照夕聽着,不由由背脊骨中直冒冷汗。他仍是靜靜地聽下去,洗又寒冷笑了一聲道:“這數十年了,紫衣道人也許早已歸天了,可是我卻沒有辜負他對我的期望…”他目光重新看在照夕臉上,笑了笑道:“現在,我同樣希望你也是如此,因為我在你身上,是用了很大的苦心的,我把我全身的功夫,也都傾囊傳授給你了。我知道這些年,你也很用功,自然像今天的考驗,你定能順利通過的。”照夕仍是一聲不哼,洗又寒站起身子,走了幾步,他那沉重的步伐,令管照夕心中懷疑着,不知除了武功之外,師父另外還有什麼待沒有。

洗又寒倏地轉過身來,沉聲道:“管照夕,與其説今天是對你一種武功考驗,不如説是對你生命的一種生死判決!”管照夕不由吃了一驚,當時緊張地道:“師父,你説什麼…怎會是生死的?”洗又寒仰天一陣狂笑之後,道:“你自然不懂…可是你也就快要懂了。”照夕一時有些髮聳然,他用驚異的眼光注視着這個語無倫次的怪老人,不知他心中什麼打算。

這時洗又寒卻由提來的一個口袋之中,取出一件黑長衣,穿在了身上,又由袋中摸出一小塊石灰,遞與照夕道:“這是一塊石灰,你把它捏碎了,抹塗在你右手中食二指之上…”他又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我這件黑衣服,是很乾淨的,現在我們可互相對一陣功夫,你可把你所學的一身小巧功夫,完全施展出來,向我身上下手。”照夕似乎面上微有難,洗又寒又笑了笑道:“你可以放心,我決不會向你下手,可是我卻會盡力躲閃,在三十招之內,看你指上的白灰,點在我身多少。”管照夕這才知道,原來師父是藉此來考核自己的身手,當時點了點頭。洗又寒又道:“可是,你點中的地方,必須是我身的道。在動手之間,我口中會不停的報出各處道的名字,每處名,我只報一遍,在口中報出的時間之內,你沒有點中,便失去了再點的機會,你請不清楚?”照夕不由驚恐道:“師父如此身手,只怕我一下也點不中。”洗又寒冷笑了一聲道:“要是如此,這五年以來,我的心血可就全白費了!”照夕聞言,不敢再説什麼,只好依言,把那石灰塊緊緊夾在雙指中間。他不敢把石塊捏碎,因怕那麼做,會不太清楚。

這時洗又寒已縱身在草坪間,回身點首道:“你快點來,要記住我口中所説名,不可有錯。”管照夕到了此時,也只好把心一硬,當時身子往前一縱,已到了洗又寒身前。就見洗又寒身如敗絮殘花似的猛然飄出了丈許,同時由他口中傳出了一聲低叱道:“志堂!鳩尾!”照夕這時集中全身力,聞聲唯恐時光不再,哪敢絲毫怠慢,猛然用“踩雲步”的身法,追到了老人身後,駢指就點!

可是他才點到了“志堂”尚不及往下再點“雞尾”時,洗又寒身子卻緊跟着變了。

同時在他柳似的身形變化之中,一連串的道名稱,就如同炒蹦更似的口而出。那一襲黑長衫,帶起了唆唆的風聲,獵獵起舞,真似鬼影飄蕩一般。只見呼呼的疾風影中,裹着照夕倏起倏落的身影,約半盞茶之後,那洗又寒一聲長嘯,倏地振臂拔上一聳石尖,高叱道:“好了!”照夕本已撲上,聞聲不由把去勢一收,這時洗又寒已由石尖之上,如同一片枯葉似的飄了下來,他那枯瘦的臉上,帶着無比的興奮之,道:“想不到你的身手,竟有如此進步。”他一面説着,一面不時低頭,審視着身上那件黑長衫,只見黑衣之上,白斑點點,他略一注視,點了點頭道:“我報出了六十三,你僅有五沒有點中,其它都差不多…實在難得!”他用手把身上的白粉拍掉後,看着管照夕道:“你在武功方面,我也不用試了…現在你隨我來。”他説着回過身來,直向山邊走了過去。管照夕這時心中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這多年以來,總算沒有白費時間;憂的是不知師父下一步又將如何。

當時跟着洗又寒走了有三四里路,來到一處窄道,照夕不由道:“師父,再走可有住家的人了。”洗又寒站住了腳步,見道旁有幾塊石頭,他用手指着一塊石板道:“我們先坐下。”照夕怔了一下,依言就坐,洗又寒這時臉鐵青道:“我們等一個過路的人。”照夕心中不由奇怪,可是也不敢多問,只低着頭,心中動着心思,洗又寒鐵青着臉,坐在一邊良久,也沒有説一句話。

又過了一會兒,才見一個揹着鋤頭的人,由遠遠的山道上走來,洗又寒微微一笑道:“好了!有人來了。”照夕不由馬上由石上站起,仔細向那路人望去,奇怪地道:“他是誰,我不認識!”洗又寒微笑道:“我們都不認識,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過路農人。”照夕不由驚道:“可是,你老人家…找他有事麼?”洗又寒冷笑了一聲,翻着眼皮,慢慢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凡人我門中之人,在出道之前,需要當着師父的面,親手殺一人!”才説到此,照夕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怔了一下道:“這…這又為什麼呢?”洗又寒忽然哈哈一陣大笑,他那冷峻的目光,如同是兩道寒電似的在照夕面上掃了一下,道:“不為什麼!這是規矩。”照夕不由吶吶道:“可是,這人是一個好人;而且和我們又沒有什麼仇。”洗又寒這時並不理他的話,只用手一指那行將來到眼前的農人道:“用你學成的蜂人掌,往他身上下手。”這一霎,管照夕心中起了極大的變化,原本是明辨是非的人,可是不知如何,洗又寒這句話,竟在他內心起了莫大的鼓勵。

他猛然跨出一步,右臂向外一探,五指箕張,怒吼了一聲,那農人已在他奇異掌力籠罩之下了,洗又寒看到此,似面有喜,他笑道:“快撤掌力!”管照夕這隻麻癢的手掌,每當他施“蜂人掌”力時,都似有“殺而後快”的意念。

可是這一霎,竟覺一絲冷冰之氣,由脾肺之間上衝頂門,頓時那股殺人的怒焰冷了不少。

他抖戰着舉着未曾發出內力的那一隻手掌,一時不猶豫了起來,這時內心似在遣責着他道:“你不可任意殺人!”他看到在痛苦掙扎中的那個農人,他的氣焰愈發消失了。他偏過臉向洗又寒看了看,卻見這怪老人,臉上帶着又驚又怒的神看着自己,他那雙憤怒眸子,似乎都快要噴出火來了,鼻中發聲冷笑着。

管照夕立刻覺到,如果自己違背了這項命令,恐怕自己將會遭到殺身之禍。

由此更證明了那丁裳對自己所説的話,一點也不錯,這老人確是一個極為可怕的怪人。

一剎那,他再也沒有時間去考慮許多了,同時也就在矛盾的內心之下,猛的一拍掌,叱了聲:“去吧!”倏地力貫單掌,一掌擊出,只聽見一聲慘叫,那農人竟被他這種無比的怪異掌力,打向了半天之上,尚未落地,已是血橫飛了!

照夕掌力發出之後,身子也由不住向前撲了好幾步,他觸目着那血模糊的屍身,內心痛如刀絞。

可是現在他眼中沒有一滴淚,他像是一個麻木的人,在這個兇殘的師父之前,他是不敢有任何舉動的…洗又寒終於滿意地爆出了一聲長笑,他走到了管照夕身前,在照夕肩上拍了拍,朗聲道:“好!畢竟是我門中的弟子,現在你已通過了我的‮試考‬了。”他微微笑了笑,又道:“老實説,方才我見你那種猶豫不決的樣子,心中真不替你擔心,總算你後來又下了決心。”他狂笑了一聲,又在照夕肩上拍了一下道:“現在你可以出道江湖了,我們師徒再見有。”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仍然為着方才的盲從而懺悔,心中有一種説不出的痛苦。洗又寒説完了一句話,竟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痴痴地看着師父的背影,心中又似乎有些依戀;可是他並沒有追上去,叫一聲師父,直到血魔洗又寒的影子完全消失之後,他才嘆息了一聲。

突然他像發瘋了似的,撲到了那具死屍之前,低頭看着那無辜屈死在自己掌下的農人,心中湧出了無比的慘痛和懊悔。

他注視了良久,才慢慢地嘆息了一聲,心中追憶着方才自己兇殘的舉動,不覺心驚跳,他抖索地想道:“啊!我真的是變了…變了…而洗又寒果真是這麼一個怪癖可怕的人物。我如今僥倖離了他,又有什麼可值得依戀的?我還不快走,等些什麼!”想着倏地轉過了身,唯恐回去又遇到洗又寒又生出事端,所以他居然舍下房中的衣物,徑自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行去了。

傍晚時分,他已遠離了這座山嶺,來到了一處叫做“豐城”的鎮街之上。在一處客棧歇了下來,他睡在硬邦邦的牀板上,想到了這六年來的一切,恍如是一個夢。

六年來自己從一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搖身變為一個吃盡千辛萬苦的窮小子。所幸六年來,自己鍛鍊了一身鋼筋鐵骨,兼有一身驚人的功夫,比之從前真是不可同而語了。

這麼一想,他又不覺得異常欣,真恨不能翅飛到北京的家中。他在牀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一些久遠的往事,又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記憶之中。尤其是雪勤那娉婷的影子,更令他倍增思慕之情。他仍然記得那一雪勤過生時,自己去賀壽的場面,若非是雪勤暗中相助,自己只怕就出了大丑。可是江雪勤那種俏皮的舉動,捉自己的神情,至今想來,心中也有一種氣笑不得的覺。

他想着這幾年又應該對她説些什麼呢?

還有那楚少秋,此人也不知如何了?想到當初他那種驕傲的神態,照夕不由一時熱血沸騰,他心中默默地想道:“只有機會,我一定要他看一看我如今的功夫,我現在不用雪勤暗中相助,也一定能比過他去!”想着她更是心事重重,一直到了天快亮,才昏昏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他才起來,胡亂吃了些東西,匆匆上路。這時午時已過,可是當空驕陽,仍像是一個極大的火球,在每一個路人的頭上懸着。管照夕把一條大辮子由左肩頭攏過,頭上戴着一頂草帽,身上打扮更是古怪,一條青綢的單褲,上身是一件府綢的汗褂,着一雙結實的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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