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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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老婦從月門裏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奴僕。奴僕拉着她低聲勸道:“夫人三思,枉送命無益……”老婦滿臉淚痕看着隊伍裏的一個小娘子。

“娘!”一個水靈的小娘子轉頭看着那老婦。她剛想跑過來,旁邊的契丹騎兵端起長矛橫在她面前,嘰裏咕嚕罵了一句。

“你別過來,當心惹惱了他們。”老婦哽咽道。

“娘,我不想離開你。”那小娘子清淚縱橫。

老婦咬了咬牙,説道:“幺女啊,你只要活着,定要活着……咱們就有團聚的一天……”一行的女子聽到夫人的話,哭聲掩不住,聽者幾斷腸。

婦人們就怕比較,契丹人的眼也尖,一眾騎馬的武夫看得最多就是那個小娘子。一個遼軍武將用馬鞭一指,用契丹話道:“那個小娘子身份不低,你們都不能傷了她,一會送到中軍大帳中,陪大帥等人。”眾軍紛紛應允。

那武將又見那老婦的袖口裏隱隱出了金黃的顏,説道:“那老太婆身上有首飾!”旁邊的人一聽,頓時下馬走了過去,將那老婦的臉徑直按在地上,在她身上亂搜。隊伍裏的小娘子哭喊起來,立刻被契丹軍士拽住了。……城牆腳下,一眾衣甲狼藉的亂兵前無去路,漸漸停止了腳步,個個臉上出了悲意。長街深處馬蹄鐵踏在磚地上的聲音分外響亮,巨大的轟鳴如同雷響,整座城彷彿都在鐵蹄下顫慄。

一員武將抬起手來,大喊道:“列陣!”眾亂兵陸續回到了隊列,拿起各式兵器。

那武將轉頭看旁邊的大漢道:“守土安民本是吾等分內之職,自打俺從伍之便準備好馬革裹屍!”他抬頭看着刺眼的太陽,丟掉手裏折了的弓,猛地拔出劍來,“今好天氣,是時候上路了!”

“好!”大漢喊了一聲。

話音剛落,亂哄哄的騎兵轉過街口,蜂擁而來。敵兵邊跑邊瞧這邊的陣列,在遠處大叫起來,馬蹄漸漸慢下來。前軍騎兵愈來愈慢,衝至幾十步內,紛紛張弓搭箭。

周軍武將一看,身後的士卒衣甲不全,拿着長短不一的兵器,很少有人還有弓弩,當機立斷舉起劍來:“諸位跟着本將,衝!”説罷身先士卒奔了出去。眾軍大叫“殺!”

“殺……”

“砰砰砰……”絃聲響作一片,前面的武將首當其衝,前中了幾箭,“呸”地吐出一口血來,大吼一聲繼續狂奔。

“嗖”地一聲,一枝箭矢正中他的前額,他的雙瞳立刻渙散,身體撲倒在地。

眾軍依舊大叫着往前衝,直奔停在馬上的契丹騎兵。

不料就在這時,側面的巷口一羣馬兵突然衝了出來,攔側擊正在奔跑衝刺的周軍人羣。馬上的遼軍拿着鐵骨朵邊衝邊砸,打得哐當直響。

周軍人羣的進攻被遏制衝散,前面的遼軍也收了弓箭,拿起兵器拍馬衝來。遼軍居高臨下,橫衝直撞,周軍頃刻大敗,死的死逃的逃。

許多人已經抱定了拼死的心,不顧命地湊準機會撲向遼軍騎兵。街上一陣腥風血雨。

亂兵之中一個周軍士卒丟掉兵器趁亂往一處房子的縫隙裏鑽了進去。遼軍放箭,沒能中,一個遼軍軍士拍馬靠近牆縫,拉開弓對着牆縫裏放了一箭。

“叮”地一聲清脆的響聲,一箭正中頭盔。那士卒身上的冷汗都急出來了,側着身體拼命往對面擠,手在牆壁上抓得滿手是血。

他忍不住回頭一看,那遼人再度了一支箭,已經搭上了弓弦。

“啊……”士卒猛地蹬了一下,終於從對面擠了出去。他急忙撒腿就跑,亂跑了一陣忽然聽到前面有馬蹄聲,趕緊調頭又跑,不料後方也有馬蹄聲響起。

他嚇得慌了神,左右看了一番,情急之下趴到一道門上,一面拍門一面道:“有人嗎,行行好,救我……”不料門真的開了!

一個用花布包着頭髮的娘子拉了他一把,立刻把門閂上。

士卒的腿都軟了,“普通”跪伏在地:“娘子救命之恩,俺三生不忘!”那婦人拽了他一把:“別説了,趕緊進來躲起來。”她提起裙子就往裏跑,回頭小聲道:“奴家在門縫裏瞧你穿的衣甲,又聽到你的聲音,便知是漢人將士。”第一卷第六百八十八章議款士卒鑽進灶房,左右沒找到藏身之處,便躲進了幾捆柴禾後面。

沒過多久便聽得外面的門“砰砰砰……”直響,接着有人進來了,聽不懂的嘰嘰哇哇的説話聲隨之傳過來。那娘子的聲音道:“俺們是百姓人家。”便聽得婦人尖叫一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柴禾後面的士卒聽到是契丹人的説話聲,心懸在半空,動也不敢動。

不多時灶房的門被撞開了,婦人被推攘着進來。只跟進來了一個契丹人,聽得“嘿嘿”一聲笑,説了幾句話也聽不懂。

藏在柴禾裏的漢子悄悄看着房裏的情況,只見那婦人想奪路往門外跑,卻被契丹人拽住了胳膊。那契丹人張開滿口黃牙的嘴,大笑着一把將婦人摟在懷裏。那婦人拼命掙扎,倆人糾纏在一起,婦人抵抗之下也很難叫人得逞。

契丹人惱了,一拳揮了過來,“砰”地將婦人打翻在地,打得她鼻青臉腫,又抬起腳一腳踹在她的腹部。拳打腳踢一番那婦人漸漸沒法抵抗。

柴禾裏的漢子看了一眼門口,眼睜睜地看着那婦人被欺凌,猶豫了好一會兒。這不知姓名的娘子對他有救命之恩,若非方才她開門放他進屋,現在早已被敵兵殺了!

只見那娘子滿嘴鮮血,十分悽慘。漢子終於忍耐不住,眼睛看到了灶邊的燒火,小心地從柴禾裏挪出身體。説時遲那是快,他猛地衝過去抓起燒火,契丹人驚訝地抬起頭來。

士卒二話不説,雙手揮起子“呼”地掃了過去,“砰”地一聲打在那契丹人頭上,那人被猛力一掃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漢子急忙拉起婦人拽到自己身後,然後在契丹兵身上搜,這人沒帶兵器進來。婦人急道:“外面還有人,他們會殺了你……”話音剛落,門就被掀開了,兩個契丹兵衝了進來,哇哇大叫着揮起刀槍殺上來。長矛頓時刺進了漢子的腹部,他倒退兩步被灶頭擋住。片刻後另一個契丹兵揮起鐵劍對着他的口捅過來,“啊……”漢子發出一聲恐懼的大叫,手無寸鐵去抓了一把那刺來的鐵劍,手掌頓時被割破,鮮血直。他顧不得劇痛雙手抓住了那敵兵的劍柄。

但契丹兵大叫着拼命往下壓,鐵劍緩緩刺進了漢子的心口。他瞪圓了眼睛,力氣漸漸消失了,血從口鼻裏了出來。

另一個契丹人見狀,紅着眼睛把婦人按在灶台上。那婦人已經嚇得説不出話來,趴在灶台上發抖,看着那死掉的士卒瞪着無神的眼睛看着自己。

“譁”地一聲,她覺身後一涼,衣衫被撕破了一大塊。婦人的眼淚便從眼睛裏滾了出來。……易州城外破落的村子裏,一羣老少站在村口,村子裏雞飛狗跳,土狗“汪汪……”的吠聲聒噪一片。一些契丹兵在村子裏翻箱倒櫃,另一些扛着糧食麻袋從村子裏出來,路上的馬背上駝滿了東西。一個滿臉溝壑皺紋的老農看着那些人從自家裏把糧食扛走,巍顫顫地向前走了半步,又站在了原地。眼裏滿是痛苦。

旁邊的農婦跪伏在地,終於呼天搶地地捶地大哭起來:“俺家老小要過一年的糧食全被搶走,怎麼活啊,蒼天吶!”老農卻沒吭聲,但他如同老樹一樣又糙又黑的手見證着種糧食的不易,像牛馬一樣在地裏刨食,還得看老天爺的臉,才能收穫的東西。忙活了一年,恐怕大夥兒只能出去討口了。

接着村子裏的一頭耕牛也被牽了出來。眾農户個個悲憤,卻沒人敢上前阻攔,不遠處的樹上還吊着幾具屍體讓人們看着。……大路上馬兵馳騁,如入無人之境。馬背上一個面部稜角分明的年輕契丹漢子勒住馬,冷冷地看着遠處城池裏冒着的濃煙。他把頭用力一扭,脖子發出“喀”地一聲輕響。

此人便是耶律休哥,他哼了一聲:“蕭思温是個婆婆媽媽的人,不會用兵,看本帥教他如何治理南方。”南院樞密使楊袞道:“此番咱們擅自有用,沒有稟報上京……大汗或許不會怪罪,但就怕有人讒言。”耶律休哥冷笑道:“人是蕭思温?他去了南院大王之職,恐怕確實不痛快。但能怎麼攻訐本帥?此番一舉破易州,收穫頗豐。草原上一羣羊的長了,牧人上去收割羊,難道有錯嗎?”周圍的武將們紛紛附和,這次賺得盆豐缽滿,大夥兒都很擁護耶律休哥。

楊袞道:“就怕周國人不是羊,而今大遼尚不安寧,惹惱了周國,徒增麻煩。”

“哈哈……”耶律休哥忽然仰頭大笑,笑得前俯後仰,彷彿這世上沒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眾將士紛紛側目看他。

一個貴族問道:“大帥為何大笑?”耶律休哥笑聲小了一些,不斷搖頭,仍舊在笑。他的笑容忽然從臉上消失得一乾二淨,周圍的人無不變,他開口道:“年初周國人才來挑釁,我們卻不能動他?你們幾個畏畏縮縮,真當這世道顛倒了,羊反過來要吃狼了?”楊袞不動聲道:“年初幽州大戰,大帥也不言郭鐵匠難以對付麼?”耶律休哥冷冷道:“那又如何?無論怎樣,周軍滿算也就五萬騎。”楊袞不再多言,點頭若有所思。

耶律休哥道:“他要再來幽州倒好,本帥正好再陪他玩玩!”

東京金祥殿,風大,把皇城內的樹葉颳得漫天都是。

河北各城奏報,無非就是全力戒備加固城防,請求援軍。拒馬河附近好幾個大臣重鎮,防守有餘,進攻不足,誰也沒能力出兵驅趕大股遼軍入寇。

另有易州損失的估計奏報,被掠走大量人口、以年輕婦人為多,軍民死傷數以萬計。都是一些冷冰冰的數據奏報,但郭紹能想象到這些數字裏的血淚罪惡!哪怕是現代戰爭也伴隨着犯罪,更何況是這個野蠻的時代,除了武力沒有任何組織能勸止野蠻的姦擄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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