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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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這副有話直説的快勁兒,倒是得她評價一句『賣文采』已是難能。

吳徵心中暗笑,從背後旋出油紙傘撐開,手臂一抬道:『倪仙子請。』紙傘上繪着幅湖光山圖,煙柳垂入的湖中,一葉扁舟停於湖心,舟中人正閒逸垂釣,一看就不是凡品。盛國文風極盛,連油紙傘上也得以繪畫裝飾一番。

以倪妙筠的眼力,這幅畫自然算不得什麼,倒是被扁舟之上的小詩引了目光。

『斜風細雨不須歸……這人的文采當真了不得。』倪妙筠心中暗歎,將手臂攏在袖中步入傘下,與吳徵一同行進雨幕裏。

罕見的煙雨,不似夏季當有的雨急風驟,倒像早時分的細微連綿。雨夜裏街上行人稀少,傘下籠罩着甜膩清的女兒香,比起和風細雨送來的清香更加醉人。兩人並肩一時多少有些尷尬,吳徵幾回張口言,忽覺就這麼走下去也別有一番滋味,便信步前行,不做多想。

『這首詩是剛做的?』還是倪妙筠終究憋不住,率先打破了沉寂。這筆字墨跡尤新,依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

『從前抄來記下的,今夜細雨朦朧,又想着約你出遊,一時記了起來。可惜我的字寫得不好,只得讓邵承安來寫。』倪妙筠忽然停步,明眸向吳徵看了片刻,淡淡道:『這些字句哪處能抄的來,不必這樣與我説話。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願意來盛國,初來乍到,又立刻獻了好幾份大禮。所以你……孃親今登門説起些事情,我沒有拒絕她,也想要答應她,就算是對你的恩惠略作報償吧。』祝雅瞳上門提親,換作旁的女子無論肯與不肯,只怕早已羞不可抑。吳徵登門邀約哪敢應承?更別説還敢這麼當面提起。這一份快與直接,讓吳徵覺得有趣之外,也有一份坦誠相見的安然。

『好好的一件事情,為何要説得像是生意一樣。』吳徵心中忽起憐惜之意。

這女子身份尊崇,卻始終未曾替自己考慮。好不容易返回故里,身為大學士的愛女本該享受榮華富貴,卻仍想着為盛國再盡一份力,即使獻出自己也在所不惜。

家國天下,忠信禮義,倪家良好的家教也自幼時起就在她身上套了一具無形的枷鎖,『這世上多的便是生意與換。做生意有來有往,好,我也不喜歡欠別人的。』倪妙筠嘆息着又道:『盛國若能熬過這一回難關,其實我還欠你的。』兩人一時陷入沉默。轉過街角來到白若湖,倪妙筠才遙指湖岸道:『從前岸邊種了長長的一排青楊,固然林木成蔭,不過我不喜歡。尤其一到天,湖面上飄的全是楊絮。看着好看,其實惱人得很。』見倪妙筠升起慨,吳徵將紙傘向她身旁側了一側,遮擋住湖面微風吹來的斜斜雨絲。倪妙筠心中一動,此情此景,不由又望向那句【斜風細雨不須歸】來。

『從那時起,我便知道好看的東西未必有用。』倪妙筠收回目光,卻把玉手伸出傘沿,任由雨絲親吻着掌心。與吳徵説不上有什麼情,甚至説不上識。

可是忽然之間,吳徵成了自己最為親近的男子之一。他能來到盛國,是盛國之幸。

他還是祝雅瞳珍逾命的兒子,甚至在桃花山谷底,自己還親眼看見了那一場難以形容的不倫。

母子兩人如膠似漆地貼在一起,她一向打從心眼裏敬重與佩服的祝雅瞳,以無限的柔媚與親暱侍奉着吳徵。這一幕還時常在倪妙筠眼前重映,比起初時的難以想象,如今漸能理解祝雅瞳,也為兩人之間分明行着隱私之事,卻極具美的動作而深深震撼。

只有全天下最蠢最蠢的笨蛋,才會與這家人為敵。倪妙筠暗歎一句,牽絆已多,或許是命中註定,她認命般道:『你們初來盛國有許多不易,師姐的心意我明白。直接找費家太過顯眼,倪家在盛國頗有薄名,我外公也不會袖手旁觀,明裏暗裏多少都能幫些忙。兩家聯姻之後,你也能更好地照顧身邊人,他們從大秦遠道而來,都會很艱難……我自己猜的,你也是這麼想的吧?』倪妙筠半説心事,半是自言自語,説完後略覺羞澀,還是坦然偏頭望向吳徵。

斜向的紙傘偏着自己所在的一邊,即使只是一場聯姻,吳府裏有不少舊識,對於自己而言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命運讓她成了盛國重臣家裏的一員,又是女兒身,聯姻便是遲早都要走的道路,倪妙筠很小就已清清楚楚。

吳徵的反應大出倪妙筠意料之外,他正瞠目結舌地一臉痴呆相,惹得佳人蹙眉,微覺不滿。這人一向聰明,又會説話,偏偏此刻半點都不合時宜道:『你們女人是不是都這麼自我覺良好的?』『嗯?』倪妙筠正在慨之中,吳徵這句譏諷之言一瞬間就起她的火氣,不免愠怒道:『你這是何意?』吳徵攤了攤手道:『整個盛國我就沒認識幾名女子,偏巧你又是最漂亮的那一個。我眼睛又不瞎,不選你還選誰?哪來那麼多的彎彎繞繞,想七想八的?』『你……』倪妙筠吃了一頓道理充分得簡單明瞭的搶白,愠怒更甚,可又反駁不出來。她自是不會被兩句話就騙得對吳徵動心,可細細回味,卻覺這幾句話開始受用起來。至少比起硬梆梆的生意與利益換,或是什麼報償之類的無聊與無助,不選你還選誰居然十分動聽。

『話糙理不糙,我可沒亂説。』吳徵,説得義正詞嚴,忽然又略略彎低頭,柔聲道:『何況這世上好看的東西的確未必有用,但有許多東西不僅好看,還很有用。我不喜強迫自己的朋友,你也不欠我的什麼,若是不喜不願,全然不必強求。人生於世,總要為自己活着的,否則這百年時光本就短暫,還要無趣得很了。唉,你別和我犟,這世上哪有許多非黑即白?可兼顧的事情多了去了。』倪妙筠身材苗條修長,吳徵低頭之後的輕柔話語幾在耳邊響起,還撓得耳發癢。她氣鼓鼓地別過頭去,悶聲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要我幫忙麼?』間祝雅瞳登門,晚上吳徵又來,自不會是單純為了夜遊紫陵城那麼簡單。

倪妙筠未曾拒絕,一來知道吳徵不會無理取鬧,二來也是想表明自己並不反對這門親事的態度。

『因白玉美人難得,邵承安與張百齡相繼失了手,我是無能為力,只好來求你出馬了。』吳徵也不矯情,對直接的人,就説直接的話。

『江楓璃麼?你那支軍伍對盛國大有裨益,既然拿不來人我就會去,不用求我。事不宜遲,我明就動身。』『你什麼時候能把這份固執改一改?你是倪妙筠,你不是件工具!』吳徵笑着搖頭,道:『等你回來了,我親自下廚請你吃飯。』送了倪妙筠回府,吳徵心神一振。今夜算得上收穫頗多,與倪家聯姻勢在必行,本也是一場政治婚姻。不過在吳徵的眼裏,只要是一場姻緣,就得有足夠的樂趣與情意。若只是為了隨處可取的利益,何必損人不利己,爭如不要。

倪妙筠看起來對自己並不反,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吳徵背手踱着步,念及倪妙筠苗條修長的身姿,還有足脛上方那隻栩栩如生的翠鳥,不由心中一蕩。

正心生旎,忽見邵承安急匆匆地跑來,跪地道:『稟主人,顧小姐午後留下書信離了府,至今未歸。據尾隨的兄弟説,顧小姐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不準備回府,還請主人視下。』吳徵面一沉,好心情蕩然無存,焦躁道:『盼兒去了哪裏?』邵承安還是第一次聽見吳徵冷若冰霜的寒聲,低頭道:『去了西城募軍處,以行軍大夫的身份應徵,加入了陷陣營。』吳徵驚道:『陷陣營?』旋即腦中一陣暈眩,忙伸手扶牆才穩住身形,喃喃道:『是天意麼?』『主人若是不允,屬下即刻去請顧小姐回府。』『且慢,且慢。』吳徵定了定神,道:『先送我回府吧……菲菲一定難受得緊了……』第108章一生所望蹤薄幕明燈如晝,深夜裏照得四壁清明,與窗外天空裏的一輪皎月相輝印。

倪府裏的吃穿用度都説不上奢侈,唯一不的就是各個小院的燭火。深夜在房裏,若還掌上了燭火大多都是為了讀書閲覽,倪府最喜的就是讀書。

倪妙筠回了府之後夜已深,在閨房裏睡意全無,通明的燭火下卻是不由愣愣地出神。

還是第一回與年輕男子結伴夜遊,何況這位大體上已是未來的夫君。接到他的邀約時還不覺有異,在天陰門裏的修行讓她一貫心如止水,在倪府裏又自幼學的是忠孝禮義,大節小節。吳徵來盛國是她所願,會來盛國也因盛國所具的條件。

倪妙筠心裏卻清楚得很,在涼州時若是吳徵把自己作為來盛國的條件之一,她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剝得乾乾淨淨,任其予取予求。

『以他的秉,若是提出這等要求只會為了提升功力,不至於為了貪歡如此下作。』倪妙筠喃喃自語,望着軒窗之外出神,心中暗思:當時毫不猶豫,為何到了現下卻彷徨不已。聯姻算不得壞事,同樣也不是下作,自己沒有反對也不會反對,可心底那一絲騙不得人的不情不願從何而來?吳徵不是下作的人,可他與祝雅瞳的貪歡又從何而來?

倪妙筠以手支頜,在窗邊遙望天外。

一場細雨過後又是朗朗青天,潔白的皎月像大大的玉盤般掛在天空,連灑向地面的清輝都温暖了不少。兩三點小星閃着若隱若現的光芒,像黑夜中忽閃的眼眸,更像他兩點温柔又有些戲謔的眼眸。

可惡!

從前還不會,他與自己保持着距離,目光也平淡而簡單,還尊重的樣子。

祝雅瞳上門提了親,他再見自己時,那一絲戲謔就不加隱藏!好像隨時在等着自己臉紅,害羞,丟醜,然後就伸出個手指頭,在自己臉頰刮上兩刮。

逗小姑娘麼?

倪妙筠越想越氣,嘭地一聲關上軒窗,不去看天上彷彿在嘲笑她的兩點小星。

寬衣上了牀翻身向裏,默運了陣天陰門內功,漸漸平心靜氣時睡意襲來,糊糊間喃喃道:『既然已成定局,不如想想回來後要他做些什麼好吃的……只是,這樣真的有些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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