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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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鼎媳婦兒靜靜看這一幕,倒有些後悔方才無端挑起話頭。
另外一邊兒,黛玉與探換了個眼
,罥煙眉擰了擰,似在思索着什麼。
賈珩冷冷乜了一眼賈赦,沉聲道:“我為錦衣都督,武勳之臣,如是給兩位侍郎施壓,大老爺以為不會引起羣疑滿腹,朝野沸騰?説不得對二老爺還起了反作用,那時官場只會以為我賈家目無綱紀,依仗權勢,橫行不法。”賈赦卻自以為拿捏了賈珩錯處,冷笑道:“二弟素來兢兢業業用事,如今遭小人構陷,就不怕羣疑滿腹,朝野沸騰?我看你這官兒當的越來越大,膽子是越來越小了。”説着,譏笑一聲,道:“也是,在家中也就訓斥訓斥寶玉,擺擺你族長的派頭兒。”此刻的賈赦,聲俱厲,尖酸刻薄。
賈赦自覷沒有什麼可以求着少年權貴,此刻得住了話頭,只想將過往一些憋屈、憤懣全部發出來。
王夫人聞聽此言,眼角皺紋都舒展着喜悦,心緒盪,掌中拿着的佛珠,緊緊攥着,微痛猶不覺。
這話真是太得她心了!
有能為,幫老爺出這口氣,一直逮着她家寶玉教訓是個什麼道理?
賈珩冷冷看了一眼賈赦,沉喝道:“大老爺既有如此能為,不妨去和工部説説,看人家給不給你這個一等神威將軍,榮國襲爵人面子!”京察多少人盯着,錦衣都督,武勳暴干涉,那時要引多少毀謗加身?
這賈赦故意將,其心可誅!
賈赦冷哼一聲,面變幻了下,囔囔道:“我又不是賈家族長,我去做什麼?”其他人看着這一幕,都是暗暗皺眉,介於賈赦的過往名聲,自然沒有將賈赦一番“道德綁架”之論聽進心頭。
“夠了!”賈母沉喝一聲,打斷二人爭執,然後看向賈珩,道:“先按珩哥兒説的辦。”賈政面凝重,嘆道:“只得如此,聽説許總憲官聲介然,剛正不阿,想來不會任工部兩位侍郎借京察排擠同僚。”這話説的雖有幾分道理,但也不知是不是賈政的落寞神情,王夫人與賈母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賈赦起得身來,冷笑道:“那就聽珩哥兒的吧,母親何苦將我喚來?只是聽説珩哥兒岳丈也在工部?對了,似乎還是一位郎中,年歲七十,也在被察之列吧?倒不知這次能不能安穩過關?”説到最後,也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嘲諷,而後朝賈母拱了拱手,這還不忘瞥了一眼鴛鴦,然後告辭離去。
邢夫人原在一旁坐着,見狀,忙起身,臉上訕訕笑道:“老太太,我去看看老爺。”見賈赦如此作派,賈母皺了皺眉,長嘆一口氣,當真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主要還是為自家小兒子的事兒憂心。
湘雲轉過彤彤如霞的蘋果臉蛋兒,看向探,低聲道:“三姐姐,珩嫂子家的大人,也在工部?”探
英媚、秀麗眉眼間,浮起一層淡淡憂
,道:“雲妹妹,珩哥哥應有謀算,不用太擔心了。”黛玉如柳絮籠霧的罥煙眉下,一剪秋水凝睇而望,不錯眼珠地看向不遠處的少年,心湖中也盪漾起圈圈名為“擔心”的漣漪。
寶釵明眸瑩潤如水,看着那少年,白膩臉蛋兒上,倒不見多少擔憂之。
當然,不是因為那人正之父緣故,而是堅信那人
有成竹。
賈赦與邢夫人離去以後,偌大的榮慶堂,氛圍就變得有幾分沉悶,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
鳳姐笑了笑,緩和了下氣氛,道:“老太太,珩兄弟既然這般説,肯定能成,這般都午時了,還是用飯罷。”賈母也只得放下心頭的憂慮,説道:“先用飯罷。”
…
………暫且不提榮慶堂中賈珩與賈母用飯,卻説賈赦回到所居黑油門的院落,來到廳中,一股坐在太師椅上。
邢夫人隨後跟來,陪着笑道:“老爺,怎麼好端端的,又和那位吵起來了?”賈赦正喝着茶,將茶盅重重放在小几上,冷笑道:“我就看不慣他那輕狂的樣兒!現在哄住了老太太,仗着族長的身份,在兩府裏是想罵哪個就罵哪個,想管哪個就管哪個!一堆人還捧着他,璉哥兒媳婦兒、大姑娘、三姑娘,都一個個胳膊肘子往東府拐,對了,還有珠哥兒媳婦,原也是温婉知禮的子,誰想為了她兒子,還請着那人東道,真是……”有些話太過
鄙、噁心,賈赦説着,就截住了話頭。
後半句心底話大抵就是,一羣大姑娘小媳婦兒,捧他的臭腳,他的腚眼子……
事實上,隨着賈赦醜態百出的諸般事蹟傳播,榮國府的女眷對賈赦也沒了多少恭敬之心。
賈赦也不是傻的,或者説作為社會動物的人,本身就能從一些眼神和態度中
知到孤立、不恭等情緒。
這一下子,難免生出“榮府女眷,全員惡人”的忿懣情緒。
邢夫人見賈赦神不善,不敢再勸,而是岔開話題,問道:“對了,這京察真就這般嚇人?我瞧着他平時那樣蠻橫,這次倒忌憚的跟什麼似的。”賈赦冷笑一聲,説道:“他其實沒説錯,他為武官,還真不好胡亂介入,不然就被文官羣起而攻。”
“那老爺方才還?”邢夫人下意識説着,忽地恍然大悟,面訝異,驚聲道:“老爺是在那話刺他?如果他做不到,老太太心裏就紮了一
刺兒。”大抵是,似乎十分滿意邢夫人的“倒
一口涼氣”,“恐怖如斯”的“崇拜”目光,賈赦笑道:“正是此理!老太太分不清親疏遠近,想來經過這一事兒,她才知道,這座國公府,誰才是頂樑柱,只是可惜,那小東西不上當。”邢夫人眸光一亮,低聲道:“國公府?”賈赦端起茶盅,嘿然道:“那時榮府,可就只有我身上有爵位。”有些話,哪怕是夫
之間也不能説的太透,否則,太過駭人。
可縱然不用説的太透,邢夫人也聽明白其中的意味。
彼時,無官無職的二房,再佔着國公府也有些説不過去。
想他堂堂榮國嫡脈,被攆到小院落中安身,老太太偏心太過了!
邢夫人頻頻點頭道:“是這個理兒。”
“好了,咱們靜等看好戲就是。”賈赦笑了笑,説着,嚥了一口茶,看向仍面現思索的邢夫人,道:“對了,我瞧着鴛鴦,這二年出落得是越來越水靈了,我房裏正缺個服侍的,你這兩天幫着張羅張羅。”邢夫人這時迴轉過神,點了點頭,説道:“老爺放心就是。”然後,邢夫人忽而支支吾吾道:“老爺,我兄長他們快到了京城,您看……”賈赦擺了擺手,不耐煩説道:“這等小事兒,不用和我説了,你看着自己處置就是,在寧榮街置辦個院落,讓他們居住就是了。”旋即,賈赦又想起一事,道:“前個兒那孫紹祖家,遞上了帖子,説是願和定下來,璉兒也説這孫紹祖是個有能為的。”聽賈赦提及
,邢夫人腦海中想起一個安靜的“一錐子扎不叫一聲”的少女,遲疑道:“老爺,
那丫頭,年歲還小罷?”
“就是先定下親事,給那孫家一個婚書,再等二年過門,這件事還有鴛鴦的事兒,你看着能不能一起辦了。”賈赦放下茶盅,淡淡説道。
這等內宅的事兒,他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好持。
邢夫人想了想,笑道:“那老爺放心,我先尋了鴛鴦家的人,她有個哥哥在老太太房裏辦着差事,明後兩天喚了來,老爺也和他説説,抬舉他家妹子做姨娘,他肯定歡喜不勝,當丫頭,終究是奴才,哪有給老爺當姨太太體面自在。”賈赦點了點頭,道:“就這樣辦罷。”邢夫人應着,然後就離了賈赦院落,去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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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榮慶堂待眾人用罷飯菜,重又落座品茗敍話,因為方才鬧出一出,史鼎媳婦兒也不好多待,用罷飯,就告辭離了賈府。
賈母看着一旁的賈珩,面容有着幾分不自然,低聲道:“珩哥兒,璉哥兒他老子是個糊塗的,你莫要給他置氣才是。”分明是瞧着賈珩在用飯時,一直冷着臉,沒有説話,心底多少有幾分忐忑。
眾人聞言,都看向那少年。
賈珩端起茶盅,面淡漠説道:“我與他有何置氣?他在家中只知尊榮享樂,不知外面朝局兇險,前
朝堂之上,有人巴不得我介入其中,這是不是政敵的招數,都很難説。”直接依仗權勢向工部施壓,是最愚蠢的做法,哪怕是向天子告狀,都比去工部高明一丟丟。
一句“賈都督不在工部,不識部務人事”就能把他搪回來。
至於賈赦,其走私案子的相關線索,自年前就為錦衣府調查,如今已為錦衣府掌控的七七八八,如果不是為了釣出孫紹祖,以及偵知晉商的走私渠道,隨時可以送他上路。
冢中枯骨,何必置氣?
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而賈赦哪怕再是人厭鬼憎,他也不好像對薛蟠那樣,將賈赦直接舉告進監牢,因為這不是賈赦一人,而是榮國大房都要被一網打盡,只能是別人爆出此事,他順水推舟。
賈母想了想,問道:“那寶玉他老子的事兒,珩哥兒覺得怎麼着?”此言一出,探、寶釵、黛玉、湘雲都看向那少年,其中還有一道安靜甚至有幾分訥訥的目光。
賈珩沉聲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應能主持公道,如今京察只是開始,還是靜待朝局變化。”賈政凝了凝眉,思忖了下,問道:“前子鈺所言……”賈珩道:“老爺,朝局波譎雲詭,暗藏玄機,有時候是先發制人、先聲奪人,有時是後發制人、一錘定音,老爺稍安勿躁,逢大事必先靜氣,退一步説,聖天子在位,豈會容人借京察之名,行培植黨羽、打擊異己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