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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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陌生人面前擺闊,哪有人面前“士別三
,當刮目相看”更能滿足人的虛榮心?
自賈雨村上次與冷子興一別,已有好幾年,彼時賈雨村剛剛被吏部革職,於淮揚遊玩,仕途受挫,如今重逢,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一同去罷。”賈雨村面帶微笑説着,然後卻當先一步,而冷子興則落後半步,心頭懷着豔羨,跟着賈雨村前往前面。
及至大堂,賈雨村端坐拱形條案之後,整容斂,一拍驚堂木,看向下方跪着的灰衣老者。
兩方差官一列水火:“威武!”
“冤枉啊……”那頭髮灰白的老者,一入大堂,跪在地上,高舉狀紙,口中喊冤不止。
“下跪何人!為何喊冤!”賈雨村一拍驚堂木,沉喝着,許是因為後堂有人,這一聲沉喝,中氣十足,聲震屋瓦,頭上的“明鏡高懸”匾額,似有幾顆灰塵抖落。
灰衣老者哭訴道:“青天大老爺,小老兒是馮家人,我家小主人被薛家人打死人,爭買一丫頭,被人打死,因那丫頭是枴子拐來賣的,這枴子先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主人説第三是好
子,再接了去,一時未接那丫頭,哪曾想那枴子又轉頭賣給了薛家,我家小主人去薛家論理,可薛家是金陵一霸啊!薛家少爺薛蟠,縱一夥豪奴將我家小主人活活打死!青天大老爺還請為我家小主人做主啊!”説着,就是遞上狀紙。
賈雨村閲過狀紙,閲覽着,半晌之後,面鐵青,憤憤道:“一婢賣兩家,縱奴毆死人命,天下竟有這樣放
的事情,來人,將薛蟠連同枴子,即刻捉拿歸案!”説着,無名指和中指夾起籤筒中的紅黑令牌,正要擲於地上,然而卻聽着,“咳咳……”條案左側,一個穿衙役服飾、身形略矮的門子(差役),摸了摸鼻子,咳嗽着。
賈雨村眼珠左右轉了轉,情知有異,擺了擺手,説道:“先行退堂。”那下方的灰白老者,就是一愣。
離了大堂,領着那差人,入了內堂,正好上離座起身的冷子興。
冷子興疑惑道:“大人這是?前面案子不審了?”因有外人在,倒也不好直呼其為兄。
賈雨村笑了笑,道:“賢弟先在這稍候,我先處置公務。”説着,就是領着門子入了一旁的廂房。
冷子興雖心生狐疑,但也不好多問,只是坐在品着香茗。
廂房之中雨村剛一落座,那門子就上來請安,笑道:“老爺一向加官晉爵,八九年來,不認得小的了嗎?”
“看着……有些眼。”賈雨村打量了一眼門子,端起一旁的茶盅,呷了一口説道。
門子面帶諂媚的笑意,説道:“老爺可忘了葫蘆廟的出身之處了?”賈雨村聞言,手中茶盅就是顫了下,抬眸,定睛打量着門子,半晌之後,驚喜説道:“是你?原來是故人!”説着,就招呼着門子落座,那門子欠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
“你什麼時候做了這個?”賈雨村面帶笑意,問道。
門子回道:“自那年老爺入京趕考,不久,葫蘆廟就炸了供,燒了前後半條街,小的無處安身,就尋了門路,就入衙門做了皂衣,混口飯吃。”賈雨村聽着,寒暄幾句,皺眉問道:“方才為何不讓本官發籤?”門子笑了笑,問道:“老爺來金陵為官,難道沒有抄一張本省的護官符?”賈雨村皺眉問道:“何為護官符?抄這個作甚?”門子笑意斂去,説道:“護官符都是本省有權有勢的鄉宦士紳,如不抄護官符,這官怎麼能做的長遠呢?”説着,就是從袖籠中取出一張簿冊,遞了上去。
賈雨村凝眉接過,閲覽着,口中不由喃喃:“賈不賈,白玉為堂金作馬。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東海缺少白玉牀,龍王來請金陵王。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念罷,抬頭聽着門子解釋。
待聽門子敍完其中關要。
賈雨村面默然,緩緩放下手中的簿冊,輕聲道:“原來是他家。”他的薦主就是賈家,而這賈史王薛互為姻親之族,同氣連枝,方才又聽着賈家又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權勢又盛三分,這人……的確是不好拿了。
“想來你也知兇犯躲藏的方向了?”賈雨村沉了下,問道。
門子笑道:“老爺,兇犯、枴子、以及被拐的人,還有那被打死的死鬼買主,我也知道。”説着,就是將其中原委道了出來。
最後門子似笑非笑説道:“説來這被拐的,還是老爺的大恩人呢。”
“嗯?”賈雨村凝了凝眉,抬眸,目光詫異。
“他就是葫蘆廟旁住着的甄老爺的女兒,小名英蓮的。”賈雨村面一震,駭然道:“原來是她!”連忙問門子原委,那門子就將其中細情道出,聽完之後,賈雨村臉
一時間,就是明晦不定,心頭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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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薛家三口金陵,薛宅而在賈雨村為薛家一案糾結於要不要辦“人情案”之時,薛家已是一片愁雲密佈,後院廂房之中,一個滿頭珠翠、身着綾羅的婦人,正在哭天抹淚,唉聲嘆氣。
婦人面皮白淨,身材豐腴,雖保養得當,但眉梢眼角的魚尾紋,仍是無聲控訴着歲月的殘酷。
一旁的靠背椅子上,坐着一個容貌豐美,肌骨瑩潤的少女,正在勸着薛姨媽。
少女着葱黃綾羅裙,內着藕荷小襖,鬱郁雲鬢之間別着一
珠花簪子,此女眉不畫而翠,
不點而紅,面如小月,彎彎細眉下,一雙水杏明眸,瑩潤如水。
“現在怎麼辦?人家都將狀告到知府衙門那裏去了。”薛姨媽面帶惶急,轉過頭,看向另外一旁的椅子上,那裏正坐着一個垂頭喪氣的少年。
薛蟠着黃褐綢衫,身形魁偉、雄壯,此刻一隻胳膊搭在桌子上,側坐着,耷拉着大腦袋,髮髻上粉紅頭巾顏
鮮豔。
“我讓你好好置辦進京的物事,你倒好,好端端的去買什麼丫頭,現在整這麼一出禍事來,吃上人命官司,你説該怎麼辦?”薛姨媽眼圈兒含淚,哭訴着。
薛蟠被説落了顯然有一會兒,忿忿説道:“打死他,我只管償命就是,媽不必再哭了。”薛姨媽一聽這話,如遭雷殛,身軀一震,抬頭看向薛蟠,道:“我的兒啊,你説什麼混賬胡話來,你要出什麼事來,我和你妹妹怎麼辦?”寶釵顰了顰秀眉,豐潤、白膩如梨蕊的臉蛋兒上也有憂,伸手撫着薛姨媽的後背,勸
着。
母子二人拌着嘴,忽地,外間傳來婆子的聲音,道:“太太,少爺,金陵府衙的官人登門來了。”薛姨媽聞言一怔,只覺手腳冰涼,倉惶道:“別是來抓蟠兒的吧?”薛蟠聞言,就是從座位上彈起來,面如土,向着一旁的衣櫃鑽去,嚷嚷道:“媽,妹妹,我先藏藏。”薛姨媽、寶釵:“……”好在這時,那婆子急聲説道:“那人説是金陵知府衙門過來的書吏,説是有樁案子要和太太商量。”薛姨媽聞言,壓下心頭的惶懼,面
疑惑看向一旁的寶釵,問道:“乖囡兒,這……”寶釵水潤杏眸思索之
湧動,少頃,柔聲道:“媽,我尋思若是來抓哥哥的,應是派着金陵官差才是,倒不至委一書吏前來,還説什麼商量之言?”薛姨媽聞言,眼睛一亮,問道:“是這個理兒,你在這兒等着,為娘這就去前面看看。”説着,喚着丫鬟同喜、同貴,繞過屏風,出得廂房,前去
着金陵府的公人。
薛蟠聽着外間動靜,也探出個大腦袋,銅鈴大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骨碌碌轉着。
寶釵凝了凝秀眉,晶瑩清澈的杏眸,靜靜看着自家兄長,幽幽嘆了一口氣。
一旁的鶯兒,端過一杯香茗,低聲道:“姑娘,喝茶。”寶釵輕聲道:“鶯兒,你去將那丫頭喚過來。”鶯兒應了聲是,然後就去喚香菱。
薛蟠打開衣櫃,遲疑道:“妹妹,這官差不是抓我的?”寶釵抬起一雙水杏的眸子,看向對面的薛蟠,默然半晌,柔聲道:“哥哥可先出來了。”薛蟠垂下一顆大腦袋,打開衣櫃,端過鶯兒倒的一杯香茗,就是咕咚、咕咚飲盡。
不多時,鶯兒領着一個着青石榴裙、身形纖美的小姑娘,入了內堂,小姑娘年歲大約十一二歲的樣子,氣質怯生生,眉心的胭脂印記,嫣紅一如桃蕊。
寶釵上下打量着小姑娘,見其目光茫然,蒼白小臉上尚有淚痕,拉過的手臂,道:“你是哪裏人?”
“不記得了。”小丫頭抬頭看着對面的少女,輕輕搖了搖頭。
“幾歲了?”
“不記得了。”
“名字呢?”
“不記得了。”薛蟠笑道:“妹妹,她都被拐子東賣西賣的,哪裏記得那些?你瞧瞧這顏、身段兒,我這銀子花得值不值?”寶釵轉過頭,杏眸含惱地嗔白了一眼薛蟠。
薛蟠訕訕一笑,道:“好妹妹,我哪裏知道那人伢子將她賣了兩次,我也是花了錢的啊,按説也先領了人,那姓馮的非來要,倔得給什麼一樣。”寶釵嘆了一口氣,本不想搭理薛蟠,只是將一雙靜默目光看向小丫頭,想了想,輕聲道:“以後喚作香菱吧,跟着我吧。”薛蟠卻是一急,説道:“哎,妹妹,這是怎麼説的?她是我要收作填房的!”寶釵轉過一張肌膚瑩潤、潔白如雪的臉蛋兒,聲音雖輕柔,但卻藴含着幾分堅定,道:“我回頭會跟媽説,我身旁正缺人使喚,再説你為她闖了這般大的禍來,先讓她跟着我一段時間,其他的等過一二年再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