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犯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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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啸过去了。雪莲湾和沿线几个村受灾,老河口两侧堤坝冲毁,600亩虾池冲毁,盐场被淹,经济损失近150万元,村庄、碱厂和虾池基本无损…大鱼成了雪莲湾抗灾的英雄。他一下子出名了,电视台、报纸记者纷纷来采访他。他是个好典型,特别是从大狱里出来的人就更有意义了。那天,大鱼和珍子办完老包头的丧礼,就被劳改队劳教科秦科长叫去了。秦科长在劳改队办公室接见了大鱼。秦科长原是五队队长,大鱼劳改时就在他手下,他对大鱼好的,让大鱼当犯人组长。大鱼驾船堵豁口子的壮举让他格外动了好几天。秦科长让大在劳改队演讲。

劳改队离老河口仅有5里地。大鱼搭运盐船回去的。他走到河堤的时候,天就黑了。风暴退去后,老天就开了脸。他仰看天空黑得干净,四周的景景物物也很鲜亮。大鱼心情很好,他双手叉在老河口的大堤上默默站了一会儿。瞑悄然四合,海滩苍苍。航道如漠野。不知怎的,老包头的影子在在脑里闪来闪去的。

的,想那老鬼干啥?”他咕噜了一下喉咙,就欣欣走下河坡。他竭力用珍子的影子挤掉老包头的鬼影。他哼着歌子,扑扑跌跌到珍子那里来了,他想把好消息告诉珍子,也让她高兴高兴。远远地,他就听见珍子屋里晃动着三个人影,而且传出女人狼狼虎虎的咒骂声。大鱼愣住了。

“大白鹅跟俺说啦!你个货,他大伯活着时候,你就偷汉子!”

“你个老母也想叼人?”珍子回嘴。

大鱼马上听出是石琐妈花轱辘的声音。花轱辘仰仗着男人庆武是村干部,在村里骂起人来又臭又损。她高高大大肥肥胖胖的,拌着一身馊,身子扭来扭去,大而圆的股在地柔韧着。她晃着大掌叫道:“俺大伯留下的家当,都得由石锁继承!”

“俺也有一份儿的,你别张狂!”

“你个货,独了俺大伯的钱财!”

“你血口人,俺大伯是响当当的万元户,全村谁不知道?”花轱辘又骂了。

“那老鬼,从没跟俺底儿!”

“你放!你个白眼狼戴草帽变不了人儿!”大鱼脑袋“轰”地一响,一兜火气在里窝着。他隔着窗子看着花轱辘张狂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给她两耳刮子。他脯了了抖了,手握成前后头嗄嗄响了。花轱辘又骂:“不钱,俺就让你们子过不安稳!”珍子一肚子委屈,哭了。

“哭啥,屈了你啦?”

“屈啦,就是屈啦!”花轱辘撇撇嘴巴,说:“哼,屈你啦?俺还给你们留面子呢!”珍子讷讷问:“俺们没做过黑心事!”花轱辘鬼声鬼气地说:“小婶,你放明白点。你大鱼,大鱼也你。可有人看见,大鱼在闯豁口子的时候,故意把俺大伯推下水淹死的!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他为了娶你去杀人,英雄,杀人犯!俺要告上去,不判他个死刑,也给他个无期!你就眼睁睁看大鱼二进么?你就再也得不到他啦!民不举,官不举,只要你们把俺大伯的钱出来,大鱼还当他的英雄,你呢,尽管去做英雄太太…”珍子捂耳摇头,失张失智地叫:“不,不,不…大鱼不是那样的人!”大鱼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阵恶血撞头,想哭想骂想杀人。他疯子一般扑进屋里,黑旋风似地抓住花轱辘的头发,凶猛地恶摇着,象要把她掐折、捏碎:“你狗的说,俺杀人了么?是老包头自己跳下去的,你再他娘胡诌一句,俺灭你全家!”他眼睛红得要滴血了。

花轱辘吓白了脸,身子狂抖不止。

“大鱼,大鱼,你不能…”珍子摇着大鱼。

大鱼松了手。

“俺要告你!”花轱辘披头散发象个夜鬼,拽上吓呆的石锁,灰溜溜地逃了。

大鱼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他闷着嘴,喉管里咕噜咕噜响着。他很懊恼,老包头死了,本来他可以无忧无虑的娶珍子成家了,谁知又生出意外枝杈。

的!”他愤愤地咕哝了一句。珍子仰起泪珠点缀的脸,怯着眼神儿说:“大鱼,别生气,她是啥人你不知道么?让她嚼舌头去吧!咱别理她!”大鱼来来去去随秦科到全省劳改分队跑了月把光景。走到哪儿都受到热情招待。人们都高看他一眼,与过去仰人鼻息过子的觉大不一样了。大鱼地地道道地品到了做人上人的滋味儿,心里开始弥漫一种复杂的情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十分自信地觉得自己行了,真的行了。宣讲完了,秦科长把大鱼带进总队长的办公室。那里坐着总队和乡里的头头脑脑。在这个烟气腾腾又极庄严的气氛里,双方领导解开了秦科长留给大鱼的。原来他们让大鱼去西海湾的犯人村里当村长。

犯人村是一个奇特而神秘的村庄。由劳改释放犯自愿组成的村子,是司法部门寄予厚望的试点。好多不愿意回家的犯人,都可以在这里生活。村长和村民都是犯人。行政上由乡政府和劳改队共管。一切都是新的,无章可循,所以村长的人选极为重要。村长的官儿虽不大,但对大鱼来说是人生的一个天大机会。官不是马上就当的,大鱼是牵头负责人,试用一段考验。大鱼知道领导们是向着自己,客气几句就答应了。秦科长又把大鱼领进自己的办公室说:“大鱼,你是俺推荐上去的,后犯人村的具体工作也由我代管!别的话,俺啥也不说啦!就嘱咐你一点,你要经得住考验!不能让俺和信任的领导坐蜡!懂吗?”大鱼憨头憨脑地点头答应。秦科长拿很复杂的目光在大鱼脸上纠好久,又说:“大鱼,人这一辈子好运不常有,有了就别放过去!我担心一样,现在对你已有了说法了。我相信你,了解你,可并不是哪位领导都这样。你一定要好自为之,千万千万!”他的脸相极平淡,表情也平平却在平淡中镇住了大鱼。大鱼心尖颤了一下子,讷讷问:“秦科长,你说对俺说法指的啥?”秦科长说你自己琢磨吧,就走了。大鱼心里如“哗”地散了把扎人的蒺藜,脑袋“轰”地一响,就想起珍子了。是不是花轱辘那套说词神神鬼鬼地张扬出来呢?他隐隐地生出一股惧怕。

大鱼怕过谁呀?可是,这次他怕了。

大鱼怔了一会儿,就风风火火走出劳改队大楼。天灰乌乌的,就要黑了脸相。大鱼搭上运盐船回到老河口时,天就黑了。他糊里糊涂地登上了拦大坝。大坝黑蟒似地弯弯曲曲往暗处钻去,润的海风吹来吹去,坝下着十分狂烈的音。不远处有模糊的帆影和跳跳闪闪的渔火“嗨唷嗨唷”的拢滩号子相撞又跌落海里。一群落在坝上的海鸟福大鱼“咚咚”的脚步声惊扰,纷地拍打着翅膀钻进夜空。大鱼忽然有种去看一看“豁口”的想法,就朝那边走去了。

远远地大鱼忽然瞧见他闯豁口的地方晃动着两高一矮的人影。三个人鼓捣着什么,就跪在堤坝上了。一篷火纸点燃,火苗子一明一暗地往上蹿,映得大堤恍恍惚惚。女人家嘤嘤的哭泣声就象一架木制纺车不停地摇动。大鱼紧走几步,近一些他才看清是珍子、花轱辘和石锁在为老包头烧火纸呢。冥冥暮悄然笼罩着十里长堤,女人假眉假势地哭声使大鱼浑身起皮疙瘩。大鱼猛然想起她们是为老包头过“七天”呢。雪莲湾的人死了七天都要家人烧火纸哭一番。大鱼觉得花轱辘哭相好笑,就不动声地躲在暗处瞧着。

珍子的脸被火映红,脸上没挤出一滴泪,只是装装样子。花轱辘却哭得豪情怀:“他大伯呀你死的好冤呀你的钱呀都啊啊啊叫那不要脸的勾搭野汉子呀呀呀吃了独食啊啊啊你哩去了阎罗殿呆在曹地府里也要追她们的魂啊啊啊…”尽管她故意咬字吐词含糊不清,大鱼还是听出来了。货,还在为钱咬仗呢!他心里骂。石锁跪在堤上觉得好玩,没哭,而戏耍似的拿一树在火纸堆里拨拨挑挑。花轱辘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天灵盖骂道:“没心肝的,哭哇!哭你爹,你爹他…”石锁哇地一声被拍哭了。珍子知道花轱辘是骂给她听的,她就把哭声响一些。过了一会儿,火纸烧光了,留下一片寂黑。她们三个都站起来下了大堤走了。大鱼看见珍子的身影一点一点远去。他总想喊她,几次努力,又都缩回去了。大鱼瓮一样蹲在大堤上朝珍子她们走过的小咱张望了很久。他在心里等待她又在行动上抗拒她。她不晓得是啥玩艺在作祟,莫名生出惧怕来。老包头在地时候他啥也没怕过,他死了反到怕起来。他想把握自己。把握情,又把握不住了。人世原来就是一个永远猜不透的,猜透了也就寡味了。他摆出一副半痴半癫的样子在“豁口”的地方来回溜达。豁口改变了他的地位和命运。有了地位,人立时就变得体面了。子就是这般熬人,许多事,不喜,反,违心,怕,还得应付下去,多年媳妇熬成婆。他心里又觉得

过了好长时间,大鱼站起身走了,大鱼的脚步声在海滩上脆脆地响着。他来到小泥铺时,老河口的船已铺铺排排地挤了。自从老包头死了老船被毁,他依旧没回家,就住在小泥铺里。大鱼的被褥都在豁口里泡汤了,现在用的都是珍子新做的。大鱼撞开泥铺的门,一头栽进黑的屋子里,没去点蟹灯,而是斜斜着身子在被垛上想事情。他忘记了很多少不该忘记的事情,又忆起了许多不该想起的事情。他闷闷地躺着,一支一支闷烟,心中涌起一阵悲怆。

“这泥铺谁住呢?”

“大鱼那狗的!”

“俺可听说那小子早就跟老包头媳妇珍子有勾搭!”

“可不,听说没几天就该结婚喽!”

“老包头真会腾地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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