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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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天前,三个家伙把陆上校进汽车后,就给他蒙了头罩,捆了手,然后带他兜圈子。兜了一圈又一圈。几个回合兜下来,他傻了,东西南北不分,城里郊外难辨。当车子开进一个院子,他听闻四周很安静,以为是到了很远的山上,其实就在他们单位附近。

院子古古香,青石黛瓦,高墙深筑,假山花径,古木参天,看上去有种大户人家的骄傲和威严。敌机已经多次光顾这个山城,街上残垣断壁四处可见,然而这里秩序井然,幽然如初,有一种唯我独尊的自负,仿佛眼前的战争跟它无关。

门是沉重的铁门,深灰,很厚实,子弹是绝对穿不透的,只有炮弹才可能摧毁。门有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栋楼屋,呈直角布局;大的三层,小的只有一层,墙体都是青的石条,坚固如碉堡。

他们把他关在那栋小楼尽头的一间屋里,门外没有安排人看守,却有一只人高马大的狼狗,黑亮,伸着长长的红舌头,对着门呼呼地气。黑的头罩让他失去了眼前的世界,但耳朵分明是更加勤劳了,灵了,他几乎能从狼狗的气声中,分辨出狼狗的大小和品种。这是一只德国巴伐利亚狼犬,他以前在上海当军统站站长时曾用过一只,他知道它除了灵的嗅觉外还有良好的听觉,可以分辨一个人的嚏声。在嘴巴里的巾让他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但他还是尽量用鼻子哼起了小调,目的是为了让门外的狼狗悉他的声音,以便在夜里可能逃跑时对他放松警觉。

要逃跑,当然得首先解除头罩和捆绑。手被反剪在背后,麻绳一公分。是先解除头罩还是先解开麻绳?他选择了头罩。因为他迫切想知道,自己被关在什么地方——如果是一间翅难飞的铁屋子,即便解了麻绳也无济于事。而且,头罩只是笼统地套在头上,口子敞开着,要下来似乎并不难。他准备找个地方去解决头罩,黑暗中碰倒了一张椅子,引得外面的狼狗一阵狂吠。

狂吠安定下来时,他已经知道怎么来解决头罩了,他把椅子移到墙边,扶手顶着拐角,椅子基本上像长在墙体上一样稳当。此时,椅子的一只脚已经变得十分听话,远比他捆着的手听话,他跪倒在地上,把头低下来,通过头的移动,调整方向,让椅子脚钩住头罩的口子。这一步很关键,对他来说却并不难,他很快做到了。接下来的事情是个简单的机械运动,大概连门外的狼狗都能完成,更不可能难倒他。就这样,他轻而易举地把头罩从头上卸下来,让椅子去戴它了。

卸掉头罩,却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快乐。他马上发现,关押他的这间屋子似乎是一间专业的闭室,室内除了一张椅子和一只马桶外空无一物,窗户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圆,狭小,而且加了四铁栅栏,栏间距也许可以让一只猫自由出入,一个人是无论如何出入不了的。

里盛着一团朦胧的白光,预示着夜即将降临。他的目光从窗里退出来,耷拉下来,最后落在黑糊糊的马桶上。他知道,这不能帮他任何忙的,它是象征,是暗示,是威胁。想到自己有可能要使用它,他就抑制不住地烦躁起来,上去狠狠地踢了它一脚。结果,又引得狼狗一阵示威。

狗叫能给他带来好运。当狼狗的吠叫再次安定下来时,他已经在为可能的逃生努力了。原来马桶的拎手是不细的铁丝,铁丝头略有刃口,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他有信心用它来磨断该死的麻绳。手自由了,铁丝和椅子都可以成为他的武器。他自幼习武,二十岁入军统,接受过种种逃生和克敌训练,只要给他机会,即便赤手空拳,对付几个绑匪和一只狼狗他是有信心的。他想象着等他磨断了绳子后可能出现的逃生机会,心里顿时热烈并紧张起来。

但是,没有机会。

不一会儿,有人来了,先是狼狗欣喜的支吾声,然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然后是放肆的开锁声,然后是雪亮的灯光(开关在门外),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女一男。女人年轻,漂亮,神气活现,像只刚下了蛋的母,进门就咯咯地叫。她发现他头上的罩子已经套在椅子脚上了,冲他放肆地冷笑道:“身手不凡嘛,不愧是漂过洋镀过金的。”他还在适应突来的亮光,没有答理她。

男人矮壮,圆脸蛋,圆肚子,像只木桶。他迈着方步径直走到墙角,从椅子脚上出头罩,把玩着,说了一句语。女人翻译:“听不懂吧,他问你,如果我们再迟来一会儿,你会不会把绳子也解了?”他适应了光亮,呜呜叫,要求对方拔掉口里的巾。

女人看看男人,男人点点头,她就上前一把揪掉了巾,喝道:“放老实点儿,不要叫,叫也没用。”男人拍一下她的肩,示意她退后,同时用一种类似口吃的语调和生涩、可笑的口音指责她:“你对我们陆上校这么凶干什么,他是我用四轮大轿请来的大救星,是来帮我做事的,知不知道?”女人诺诺地退后。

陆上校想说话,却仿佛也口吃了,张了几次口都没有出声,好像巾还在嘴里。男人显然对这种受很有经验,依旧用那种类似口吃的语调和生涩、可笑的口音安他:“有话慢慢说,陆上校,都是我的失职啊,让你受这么大委屈。”说罢,对外面吆喝一声,一个小年轻便送来剪刀。

男人接过剪刀,练地给上校松了绑,并请他去隔壁屋里坐。陆上校不走,因为他要说话。他终于可以说话了,但似乎还不能说高难度的话,只能重复。他说的是嘴巴被堵之前说过的一句老话:“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男人呵呵笑,不语。女人有点自以为是,又走上前来,漫不经心地说:“什么人?我嘛,翻译。他嘛,自然是我的主人哦,山田君。山田君要找你问点事情。小事情,都是你张口就来的小问题。走吧,山田君请你去隔壁屋里坐呢,你也需要喝点水吧,那边有。”陆上校瞪她一眼:“听口音,不像个小本,怎么,当上汉了?”女人气得挥手要动,山田一把抓住她的手,用语训了一句,回头又绽开笑颜请上校去隔壁屋。上校开步往外走,发现走廊上除了一只虎视眈眈的狼狗和刚才送剪刀的小年轻外,还有一个间明显别着的中年人,人高马大,神郁冷漠,有股子深藏不的杀气。鬼知道周围还有什么人?上校思忖着,停在走廊上。

女人凑上前,对着他后脑勺说:“快走。别看他现在对你这么好,如果你不足他,他就会用这把剪刀剪断你的脖子。”山田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一边带头走进隔壁屋。女人推着他往前走,一边翻译着:“我的主人说,他希望跟你个朋友。”上校走进屋,看到办公桌上放着香烟和茶杯,茶杯冒着热气,似乎等着他去喝。屋子的另一边,靠窗的那一头,摆着一张大台桌,桌上摆放着一盏煤油灯和一些刀具、皮鞭等刑具,分明是在警告他: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的。

山田迈着像山一样的步子,慢走到桌前,款款入座,顺手把香烟和茶杯往对面的空椅子方向推了推,示意陆上校坐下。

“过去坐吧,”女人推了他一把“放聪明点儿,有话好好说,说了你就走人,还可以带走一堆钱。”上校过去坐下,问山田:“你想知道什么?”一边喝了一口水。

“我知道你烟的,”山田出一烟,递给他“烟吧,惊。”上校接过烟,又丢回桌上“这是你们的烟,我不,我自己的。”他从身上摸出一烟,点燃,一口,又问山田“你想知道什么?”山田说,女人译:“你知道些什么?”上校把着水杯,笑道:“我知道的多着呢,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变之五行,数之九三教,乃至飞禽走兽,柴米油盐,我多少都知道一些。”

“你说的这些,我们不兴趣。”女人抢白,她显然没把自己当做翻译。

“那你们还问我干什么?”

“问你的当然是我们兴趣的,”山田笑嘻嘻地说“比如你锁在铁柜子里的x—13密件的内容,我们就很兴趣。”

“什么密件?对不起,闻所未闻。”

“x—13密件!”女人咄咄人地警告他“我们知道你手上有这个密件,说,是什么内容?”

“我要说不知道呢?”上校反问她。

“那说明你不识相,要我们动刀子见你的血!”

“见了血还不说呢?”

“那只有死路一条!”

“我以为像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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