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厌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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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走,你就连夜走吧。”铁爷挥了挥手道“你往北走,趁夜先过三寐河,天明就能赶到万象林。如果你命大,进了勾弋山脉,到灭云关去找一个叫向龙的人,告诉他‘铁问舟’三个字。他欠我一条命,会送你出关的。”他犹豫了很长一会儿,方才对赤上身的
壮大汉道:“把丁何在和虎头叫来。”那大汉匆匆而去,不一会引来两人,正是羽人在门口碰到的夸父勇士和瘦小剑士。那两人望也不望羽人,朝铁问舟一揖手,往屋外一站。夸父那庞大的身影让屋子里的人都不由一窒。
铁问舟对他们道:“你们两位往瀚州跑一趟吧,把这位客人送过灭云关就回来。”他看了羽人一眼,继续对丁何在说:“既然收了钱,我铁爷就不会轻易撒手。可是要记住,傲慢的羽人并不会真正成为我们的朋友。虎头实在,你多担当他。”那名瘦小剑士正是丁何在,他斜着眼看了那羽人一眼,向铁问舟道:“我明白了。我会带虎头回来的。”那羽人哈哈一笑,也不道谢,只是一拱手,转身扬长而去。丁何在与虎头冲铁问舟拱了拱手,也是转身而去。他们的身影转眼融入如漆的夜中,只有羽人那淡淡的让人觉得希望不在的笑,仿佛依旧在这间密室的每个人心尖萦绕。
夜越来越浓,海风夹杂着雪花席卷过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城门紧闭着,在雪光映衬下仿佛一个黑
的大嘴。裹着老羊皮袄的门卒和一队衣甲光鲜的士兵围坐在城墙下烤火。那是些厌火城里不常见的士兵,他们身形修长,背着长
和紫杉木大弓,有的人身侧还倚靠着一张漆皮盾,盾上绘着黑
的图案——张开的黑
羽翼。
厌火城的老居民看到那副恐怖的黑翅膀都会大吃一惊,厌火城在铁问舟的铁腕之下,一向太平安稳,因此手握政权的羽族也乐得不掺合这座难以管辖、庞大得
一样的野蛮港口城市的事务,没想到今天护卫国都的
锐近卫军黑翼军居然屈尊来此守门,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那些穿着破旧皮袄的门卒们正忙着添柴倒酒,却不敢太往火堆前挤。他们的身影被火光投到城墙上,不停变幻摇动,显得高大异常。与羽人军不同,这些门卒都是些无翼民雇佣兵,他们虽然在江湖上磨炼出一副好身手,在宁州却地位低下,不能和那些黑翼军相比肩。
雪花纷飞中,一名蹲在后沿边上的门卒听到零碎的叮当声,他转过头去。看见一辆黑马车正转过街角,辚辚而行,朝城门而来。车左走着名年轻汉子,身子像绷紧的钢丝般笔直,肩头已是薄薄一层雪花,左肩后
出一柄长剑的剑柄。马车遮着青布,后面有一座缓慢移动的黑影,仿佛小山一样庞大。他
了
眼睛,发现那座小山是一名肌
虬突的夸父,他披着件鞣制
糙的兽皮,
出
间那面石磨一样大小的斧子,每走一步就震得青石板街道一阵颤动。
车子行近了。门卒扬了扬手让他们停下:“城门关了!统领大人有令,要出门得等天明。”年轻人拉住缰绳,大步上前,他的脸从影中跃出,眉
下的目光让门卒的心里猛地打了一个颤。那年轻人微微一笑,伸手扔过来一串铜钱:“弟兄们辛苦了。这是铁爷的车,行个方便吧。”听到“铁爷”二字,那门卒脸
一变,正待要开口,一名老门卒抢上前拉了他一把,道:“铁爷的车子要出门,自然没有问题。我这就去开门。”
“慢着!”一名坐在火堆旁的黑翼军头目突然嘎声嘎气地喊道“摇老三,你玩的什么把戏?统领大人的话难道算个吗?你说开门就开门!”那摇老三面
为难之
,走过去与那位头目低声说了半晌。那头目横了年轻剑士一眼,把手里的酒往火里一泼,
走到年轻人面前,又盯着他看了几回,目光在他
出肩头的剑柄上停了片刻,方才翘了翘下巴道:“要出门可以,把车子打开来看看装了什么东西。”说罢伸手便要去掀窗帘。
他的手已触到帘布,那稳立不动的年轻人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在他肩头一拔,那黑翼军头目只觉身不由己,往后直跌出去,连退了五六步,肩头在城墙上重重一撞,方才立定脚步。
年轻人把两手往前一抱,仍然是笑嘻嘻地道:“铁爷的车子,谁敢打开来看!”羽人头目青白了脸,打了个呼哨,火边的士卒登时都跳了起来,举
拿弓,站成一排,矛尖闪闪,都对着车子和车旁的年轻剑士。那羽人头目
了口气,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怒道:“臭小子,你想一个人和我们一整队人斗吗?”年轻人一笑:“军爷,你眼花了么,我可不是一个人。”羽人头目眼珠一转,还没转出来他这话什么意思,猛听得一声暴喝,仿佛雪天里打了个霹雳,震得他的耳膜轰轰
响,城楼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一团山一样的黑影从车后直扑出来,手中黑光闪动。羽人只觉得飓风扑面,将他
在城墙上动弹不得,他想要张嘴狂呼,那一刻居然叫不出来。火堆、马车、年轻人、摇老三,那一瞬间“唰”的一声直退到百米之外,他的眼中只见那面旋转如风的巨斧呼啸而来,斧刃寒光,有若弯月般银亮。
要不是那年轻人在夸父的肘下一托,这一斧势必将这位黑翼军头目直捣入城墙中去。那年轻汉子看着虽比夸父纤细弱小得不成比例,这一托却让势若奔雷的巨斧一倾,贴着那羽人的耳边,直撞到墙里。厌火城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青城砖垒成的城墙直上直下地裂了丈多长的一道口子,黑的门楼在他们的上方发出喑哑撕裂般的吼声,它摇摇
坠,土石砖块雨点般落下,将仍然呆瓜般站在城墙下的羽人头目埋了半边。
这一击之威良久方逝,那巨人用手指轻轻一勾,将深嵌在城墙里的斧子起了出来,转身面对城门边的一小队黑翼军。黑翼军的副头目脸晴不定,想要仗人多势众下令拿下这二人,又见摇老三和其他那些雇佣兵全都闪到一边,手摸短弯刀的刀柄,却是目光闪烁。他知道这帮肮脏的
汉素来不可靠,未必和羽人站在一边,多半还是和那个什么铁爷沆瀣一气。
那夸父却不等他,自顾自用一指头一顶,将两人才能抱起的门闩木抬起,拉开了两扇坚木包铁叶做成的城门。那黑翼军副头目手举起,眼睁睁看着年轻剑士喝起驾马,顶着风雪,与夸父昂然而出,却始终不敢动上一动。
城外大道上空旷寂静,显得夜越发浓厚,这辆遮挡严密的小车和它边上小小的护卫队四周弥漫着团团浓雾。一个人自车中探出头来,回望着雪夜中那座庞大沉默几乎是永恒的城池叹了一口气。铃声叮当,雪花点点而落。静夜之中,只听得夸父“嚓嚓”的踏雪之声。他坐回车中,对帘布外问道:“小丁,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出来,岂非自暴行迹?”那丁何在
不在乎地大步前行:“你放心,铁爷既然让我们出北门,自然会有安排。”正说着,只听得一阵轰响,火光冲天,却是城中西门的位置。过不多时,暗夜里其余几个城门也轰轰烈烈地烧了起来,直映得厌火城上空一片通红。
他们就着夜走到天明,在河边停下来打尖。三寐河到了入海这一段,变成了三条纵横
错的宽阔河道,因为土质和藻类的不同,让三条河水分别带上了青绿、淡紫和绛红三种颜
。在三
河水之间,则是成片成片的芦
和沼泽围绕成的河汊。纵然有船,一时半刻也难以不在其中
路。丁何在也不歇息,他显然极为
悉这儿的地形,三拐两拐,已经深入芦
中看不见了。
只见千里芦,一片萧索。干枯的芦苇头上顶着瘪瘪的白
花絮,犹如独脚鬼孑然而立。风起处,万千芦花飘零而起,随风慢悠悠而
,也不着急落下,只是借着风儿,忽儿东飘一下,忽儿西落一下。
两只哨鸟扑哧哧飞出芦,虎头握住了自己的斧柄,羽人抬眼望去,却是丁何在回来了。
他着
脸笑容说:“运气不错,遇到了阿四。他是这一带最著名的水鬼,有他带路,一晌就能过河。”他转头打了个呼哨,河汊深处果然
出一支扁舟来。一名四十来岁的
瘦汉子蹲在船头,一身的紧身水靠,青
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透出股
明气。
那船,没有船舱,只在后艄有一支橹,一名少年掌着它。那少年顶多12岁上下,眉眼倒和阿四有七分相像。船中还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她怀抱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娃。丁何在看那妇女却是身形修长,身骨秀弱,发浅淡,只怕是位羽人呢——未到展翼之时,羽人看上去和无翼民也并无太多不同。
看到羽人飘扬在风中的淡白头发,阿四不一愣,但也没有吭声。
“马车不能用了,把马卸下来吧。”丁何在说。
虎头解下三匹马,将它们深一脚浅一脚地送入船中。丁何在和羽人先后上了船,那夸父却一手举起马车,尽力往芦中一扔,直抛出去五六丈远,随即陷入绛红
的泥沼之中,转眼只剩下几个泥泡。
“好,虎头,你也上来吧。”丁何在叫道,那阿四也不多问,举起长篙,往岸边一点,船缓缓离开了岸。
那虎头应了一声,迈步往上一跳,众人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响,脚下一沉,河水几乎要没舷而入。阿四“嘿”了一声,出真工夫,竹篙在水上轻点,那船稳若泰山,直
出去。阿四带着他们在芦
河沟中左穿右行,一会儿冲过青绿如墨的急
,一会儿破开蕴紫如梦的静水,一会儿又滑回到绛红如血的沼泽中——每次竹篙提起,上面就滑落一串殷红的血珠。那阿四驾船东转西转,羽人只觉他在原地绕着圈子,然而不到半晌,船已经靠了西岸。
虎头先跳下渡船,众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那丁何在道:“虎头,你到前面探探。阿四,麻烦你将我们的马牵上来。”那阿四脸不甘,但还是牵马上岸了,眼看他离了水,在陆上微微摇晃,同鹅一样伸颈而立,颇有几分局促不安,竟然像是不会走路一般。
“阿四,这人你也见了。要是有人问你,怎么说?”丁何在不去伸手接马缰,却正对阿四道。
阿四一愣,连忙道:“铁爷的客人,我怎么敢胡说。”丁何在却不依不饶,脸沉得像块铁:“若是他们抓住了你的女人孩子,要挟你呢?”那阿四脸
一变,正要回答,嘴张了两张,却说不出话来。
“莫怪我哄你上岸,到了水里,只怕会让你跑掉。”丁何在缓缓出那柄蛇形剑来。
就像一只蝴蝶飞过,翅膀上的磷末在光下闪了两闪。丁何在微笑着拍了拍阿四的肩膀,他手中的剑像蛇一样缩回鞘中。
少年“呀”地叫了一声,想往水里跳,丁何在只动了一步,那少年还是跃入了水中——下半身却留在了船上,两只干瘦的脚丫翻转过来,让人看到被水泡得雪白的起皱的脚底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