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此间风月最是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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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此间风月最是浓仲秋之际,恩科取士,擢拔人才无数。殿试之后,天子隆恩赐恩荣宴于御花园,榜上有名的学子,悉数到场。
恩荣宴祖制早有,乃是天子体察学子寒窗苦读,勉励嘉奖之举。对于许多中榜的进士而言,这是个一生只有一次的进入皇大内的机会,他们将有幸一睹皇帝的真容,还能够远远地瞻仰后
妃嫔的丽
。恩荣宴后,进士们便要到吏部领职,有些能够留在京城各部司从小官做起,有些则被外放到全国各地,可能终生都无缘由地方升迁回中央。
只是这普天同庆的恩荣宴,却害苦了一个人。
金凤时常觉得,皇后命和婢女命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此刻这种触尤为强烈。难怪历史上那么多端庄
仪的贤后要么过劳死,要么被皇帝当做冷菩萨敬而远之。被
了一天,晚上回去还要在龙
上承
邀宠,怎么可能…
“恩荣宴上以月桂在左,乃是祖制,怎么今年换成了木芙蓉?”
“太后,今年月桂开得不好,木芙蓉…”
“俗,俗不可耐!”太后娘娘上下打量了金凤一番,皱眉道:“皇后,紫红并不衬你的肤
,显得你的脸很脏。”
“…”
“还有这个发型,难道你香罗殿里没有头油了么!”
“那么臣妾回去换过…”
“不必了,”太后娘娘不耐烦地一摆手,“人长成这样,换也无益。”
“…”金凤瞧着太后忿忿离去的背影,偏头向身后的女风月说:“本
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本
还能长成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实在是不容易的。”风月没有接话。
“风月?”风月“啊”地叫了一声,袖子里叮叮当当掉下来一堆物事,有笔,卷起来的纸张,居然还有一个小墨盒。
金凤讶异地瞅着风月脸不变心不跳地把那一堆东西变戏法一样
回袖中,她的袖子却还是轻飘飘的,仿佛里头什么也没有。她沉寂片刻,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做到的?”风月回她一个镇静的笑容。
“娘娘不知道么,今天来赴宴的有一甲的三位进士,柴状元,鱼榜眼和肃探花呢!”废话,没有他们,这还叫恩荣宴么。
“娘娘,你不知道,里头有一半的
女听到这事都发疯了。这三位公子,尤其是柴状元和鱼榜眼可是有名的美男子呢!”呃…这她倒是没听说过。
“风月有幸随皇后娘娘出席恩荣宴,早向众家姐妹拍脯保证了,一定要拿到那三位公子的题字!”金凤怜悯地看她一眼,实在不忍告诉她,自己的坐席和那三位美男子的坐席隔了有十万八千里远,更别提中间还挡着一层珠帘。而随侍在她身边的风月,连美男子的衣袖都沾不着。
“不过说起来,主考官周大才子的美名还在这三位公子之上呢。人家都说周大才子的风姿是‘吹箫横过青峰,翩然飞度瑶池’呢。”金凤忍俊不:“飞度瑶池?只怕飞到半路掉下来,扑通一声变作水鸭。”风月十分不能苟同地看了她一眼。
“风月,你知道今出席恩荣宴的,除了这些进士,还有谁么?”
“谁?”
“闾王爷。”
“…”金凤只觉得面前刮起了一道旋风,眨眨眼睛,风月已经不见了。
风月是今年初进的
女,原本在徐太妃
里当差,十四岁,长着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十分可
。某一个
光明媚的白天,闾王段云重进
给徐太妃请安,遇到了风月,一眼就看上了,当场拿出花花公子的派头,拉着风月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废话,还把
带上的黄龙玉佩抠下来
到风月手里。
诉完衷情,段云重拍拍股走人了,徐太妃却
然大怒,判了风月一个以美
惑闾王爷的罪名,拉去浣衣局杖毙。
其时,金凤正从太后夜
的严密监视下溜出来,躲在浣衣局后的草丛里打盹。一声声的惨叫吓得她噩梦连连,终于被吓醒。清梦被扰,又无论如何睡不着了,金凤无奈,只好去管一管这闲事。
一时手管了闲事的后果是,从那以后徐太妃看到她眼睛里就猛放毒箭,以致她偶尔夜深梦回之时还会觉得背后微微痛楚。
而风月从此也落下了后遗症,无论何时何地何处,只要听到闾王、段云重、二殿下之类的字眼,她必然抱头鼠窜,然后大侠一样消失。
不过风月的命,也算是保下来了。处了一段时间,金凤渐渐发觉,风月触着徐太妃的逆鳞,也实在是活该,这丫头正值青萌动冲动悸动,就算不撞在徐太妃
尖上,总有一天也会别的哪个娘娘主子拉出去杖毙。
但是金凤觉得,风月是个十分有格的少女,她喜
。
于是她把风月留在身边,顶了素方的位子。一方面有个人说说话,另一方面,她暗暗地想,有风月这么有格的人在身边作对比,自己会显得比较正常。。
吓跑了小风月,金凤得意地从袖口摸出一袋剥好的糖炒栗子。小丫头就是好骗…
瞄一瞄四下无人,她索在御花园亭子后面盘腿坐下,就着清风明月啃起栗子,觉得自己实在是风雅无限。忙里偷闲,是一门学问。
“老去添
脚病,山翁服栗旧传方。客来为说晨光晚,三咽徐收白玉浆。”她摇头晃脑。
“黑…黑胖?”一个惊疑未定的声音从她身后的亭子里传出。
咬碎的栗子果顿时从喉咙里倒窜上去,历经千难万险,又从鼻子里
了出来。金凤捂着鼻子从地上蹦起来,膝盖上装
栗子的小锦袋被打翻,金黄的栗子
稀稀拉拉滚了一地。
尴尬,尴尬。
金凤抬起眼睛,只见亭子里飘然出尘地站着两人。一人穿着黑的箭袖常服,束黑丝冠,眉眼如刀刻斧凿,
薄且冷,昂藏凛然,另一人则一身石青的儒衫,袖缘一圈墨
的竹叶,眉宇宽和,年纪较轻,一把素白的扇子抵在下巴上,张大着嘴。
“黑胖?”那石青衫子的人再度叫了一声。金凤整个人凝固在草绿花红的御花园里。
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什么也别说。这是某一段云嶂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她介绍的经验之谈。可是段云嶂没有说过,什么也别说,然后呢?她脑子飞速地旋转。
摆在她面前的,有几条路。第一,惊喜地扑上去:小鱼,怎么是你,好巧!第二,凤颜大怒,把这两个人拖出去。第三,装傻。第一种,未免太不要脸。
第二种么…如果被段云嶂知道她把他心仪的鱼小榜眼轰出去,非扒了她的皮不可。权衡良久,金凤淡定地拍掉身上糖炒栗子的残渣。
“恩荣宴尚未开始,两位应当先去乾罗殿等候。”趁着这两人还未反应过来,金凤上前两步:“中道路复杂,殿阁
错,走错了路,也是常有的。”这两人面上都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红。只是石青衫子的鱼小榜眼仍不死心:“黑胖,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小鱼啊!”
黑袍子的那人将薄薄的
一掀:“德勉,怎么,连一个小
女也是你的旧识?”
女?金凤迟疑地打量自己一番,明明身上挂了很多金贵的东西么,哪里像个
女了?
鱼长崖现出十分凄恻的神:“黑胖,你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么?”
黑袍子皱眉道:“我看这小
女有点呆,是不是脑子不太清楚?”鱼长崖不甘心地再唤了一声:“黑胖!”
黑袍子踏前两步:“你,是哪个
里的?”
“…”
“两位…”金凤忍耐地深了一口气,“请出门,转左,不送。”两人愕然。
半晌,鱼长崖还要说什么,却被黑袍子扯了一下。
“这位人,你可曾见到一个穿朝服的人从这里经过?”
“穿朝服的人多了,不知官人说的是哪一个?”黑袍子待详细解释,鱼长崖却拉住了他的袖子,抓着扇子往太
池上一指:“则玉,你看,周老师在那里。”周老师,自然就是本届恩科的主考官,周大才子。
金凤顺着鱼长崖的扇子往太池上一看,顿时呆住了,只觉得一弹指化作了一须臾,一须臾化作了一瞬间,那一望之下,多少岁月就这样荏苒而过了。
太波光中,一袭白衫静立于连接小岛和岸边的回廊之上。只见金雕红梁下,清风拂动那人鬓边的散发,而那人眸中意态静远,却似含着
目的山河。
鱼长崖唤了一声:“周老师!”这世上有一种人,纯粹,执著,热烈。他活得就像一匹上好的白绢,当你看向他的眼睛,你可以觉得到他对于生活的热
,对于美的向往,以及发自内心的善良。
如果这个人拥有一张上好的皮相,以上三点将会更加显著。周大才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金凤在看到周大才子的那一霎那,便觉得自己近十年来在书中读到的名士才子,君子达人,全是废柴。
周大才子看到鱼长崖两人,便在那朦胧静远中绽放出一抹微笑,道:“则玉,德勉,你们来看,所谓‘太芙蓉未央柳’,不正是此刻的景致么?”说着,他缓缓从回廊中向三人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