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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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放心!”程宗扬拍着脯道:“蔡常侍已经说了,欠各位的钱,月底全部还清!”徐璜眉开眼笑,“若是还钱那便不急了——多拿几个利钱也是好的。”程宗扬听罢当时就无语了。徐公公也算是自己人,可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怪不得蔡敬仲
叹:这种人,不坑都亏得慌,半夜想起来都得后悔。
徐璜心情极好,富平侯为了保命,大把大把的钱铢拿出来,到处找门路,他私下跟左悺商量过,都觉得这一铺做得。颍侯是太后亲弟弟,在洛都的名声也不坏,自己派几个能说会道的亲信,拿擅杀贵人、有伤太后令誉之类的借口危言耸听一番,说不定花不了几个钱就能挑动颍
侯出面。到时富平侯拿出来的买命钱,自己和左悺一人一半……想想都快活!
徐璜正想着,一眼瞥见外面有人探头探脑。他笑挥手,“你手下那个大个子来了,去吧。”程宗扬出门,敖润连忙过来,“冯大法让人捎信,说有客人来访。”
“还是上次那个?”程宗扬有些好奇,“是谁?”敖润道:“是个经商的,姓程名郑。说是主公旧识。”程宗扬恍然道:“原来是他。奇怪……”程郑与自己虽是旧识,但只有一面之,而且还是在游冶台那种地方,没想到他竟然上了心,不仅屡次登门拜访,还送上厚礼。就算自己当了官,可大行令这种跟商贾完全不沾边的官职,也不至于会被人看在眼中。
程宗扬心下纳闷,想了想,还是与敖润一同回到住处。
※※※※※程郑还是老样子,面
风,未语先笑,手中还捧了个匣子。
程宗扬笑道:“原来是程兄,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程郑笑嘻嘻道:“这次哥哥是有事来求贤弟,自然要依足礼数。”
“程兄这么说就见外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愚兄是有件事要给贤弟说合说合……”程郑笑眯眯道:“他们想让我来解释一下,当是他们认错了人,非是有意为之。误会,都是误会。”程宗扬吃惊地抬起眼,良久才试探道:“龙宸?”程郑叹了口气,“愚兄的生意大半在晴州,他们找到我,我也不敢推辞,只能厚着脸皮来找贤弟。”
“是他们说的,他们认错人了?还是程兄自己猜的?”
“是他们的原话。”
“那他们劫走的钱呢?也是误会吗?”程郑笑嘻嘻道:“贤弟误会了。钱铢的事跟他们没关系,这完全是误会。我敢保证,那些钱铢跟他们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程宗扬似笑非笑地说道:“他们的意思是准备赔偿我的损失吗?”
“这个……”程郑看了眼旁边的冯源。
冯源知趣,立刻起身道:“我去外面看看。”等冯源离开,程郑这才开口道:“宗扬贤弟,这事跟我毫无关系,他们怎么说,我原话告诉你,是真是假,贤弟自己忖度。但据我所知,他们行事虽然肆无忌惮,但从不虚言诳骗。这些事说说就罢,反正我把话传到了。我来找贤弟,其实是为了自己的私事。”程宗扬听得莫名其妙,龙宸死了一堆人,不但没有展开报复,反而找了个商人过来,说他们认错人了,那天发生的事全是误会——钱铢不是他们劫的,行动的目标也不是自己,至于死掉的人,没提,就当白死了——他们以为他们是蔡敬仲吗?眼都不眨就想忽悠自己?
听到最后一句,程宗扬才回过神来,“什么私事?”程郑叹道:“老哥我如今遇到了难关,就盼着贤弟能拉一把。”程郑的难关说来也很简单。近洛都大案频发,先是钦犯逃狱,接着是赵王谋逆,闹得
城风雨,其中最倒霉的一批,要算是来自晴州的商人了。他们好端端做着生意,却莫名其妙被执金吾闯上门来,只要是晴州商人开的店铺,全部查封。而且至今没有给任何说法,为什么封?怎么处置?什么时候开?什么说法都没有。
晴州商人在六朝经商,为避免地方官府欺,自己设有商会,负责摆平各方面的关系,而且晴州商人自己的触角也极为灵
,上至王侯,下至百姓,都有他们的消息来源,可这一回说什么都打听不出来内情。
事到如今,晴州商会也知道事情大了。程郑更是着急,他一批货物被挡在洛水码头,不许上岸,每一天都在往水里扔金铢,连响都听不见。他也没有隐瞒,坦白说自己把能找的关系都找遍了。这边还是来得少的,有些关系的,去得更多,可人人都说不出个眉目来,急得程郑一天三趟往商会跑。
商会的人心里也没底,只能拿话安抚众人,慢慢以拖待变。昨又去时,遇到几个同病相怜的商贾,闲谈中程郑一来二去提到自己和步广里地陷那家有点来往,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互通有无。谁知一出门就被人请到旁边的酒肆,然后有人说了一番话,让他原样带到。
程郑在晴州打滚多年,自然知道哪些人惹不起,小心应了下来。程宗扬昨去了上林苑,他又等了一天才赶紧上门。
“那边的事,我也就知道个影子。我们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把话带到,不得罪他们也就是了。要紧的还是那批货,还请贤弟帮帮忙。”程宗扬沉片刻,自己虽然挂着官职,骨子里还是商人,自然能理解程郑等人的心情。他从徐璜那里得到消息,知道查封晴州店铺是太后的旨意——但也仅此而已,至于缘由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想来程郑打听到的消息和自己知道的也差不多,都
不清这里面的关键在何处。
程宗扬缓缓道:“程兄,这事我只听过一点风声。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那边我也说不上话——只怕天子也不好张口。”说到这里,程宗扬把话已经说明白了,程郑焉能不懂?既然连天子都不好张口,那就只有太后了。
听到程宗扬这样说,程郑反而笑了起来,“其中的利害,愚兄也知道一二。贤弟放心,我程郑做事,断不会让别人为难,游说里、解
店铺这种事,我想都没敢想。”程宗扬听得好奇,“既然程兄不是为解封店铺,那会有什么事?”程郑把匣子放在案上,轻轻推到程宗扬面前,“愚兄想把一些产业寄到贤弟名下。”程宗扬看着那只木匣,半晌才微微一笑,“程兄有高枝不攀,何苦就我这低枝呢?”程郑一怔,“贤弟何出此言?”程宗扬把木匣扫到一边,“大家不妨摊开说吧。程兄是吕氏门客,听说拜在襄邑侯门下。当初还请了晴州干黑活儿的,打听过我的底细。大家萍水相逢,突然送上这么一份大礼,你说我该怎么想?”程郑手指下意识地敲着几案,良久忽然起身,解下外袍,
出里面的夹衣,然后用随身的短刀拆开夹衣一角,
出一张薄薄的羊皮。
程宗扬接过摊开,心口顿时一阵剧震。那张羊皮上印着一幅肖像,正是用影月宗水镜秘术留下的影痕。羊皮上是一位略显憔悴的文士,他面带微笑,双目中却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一如战士走向沙场的决然和视死如生。
看着羊皮上那张微笑的面孔,程宗扬恍惚中仿佛回到那个长戈如林的战场。
惊天的战鼓响彻草原,食不果腹的六朝锐与兽蛮和罗马军团浴血而战。漫天的箭矢,驰骋的战车,如雪的刀林,纵横的投
,狂舞的战斧,坠落的鹰帜……程宗扬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一切,直到此刻,所有的记忆都鲜活起来,他仿佛闻到战场中的血腥气息,听到那些军士们慷慨赴死的战歌,看到那个在万军丛中显得有些单薄的文士身影……
程宗扬轻轻抚摸着羊皮上的人像,在心里低语道:文参军,好久不见了……
忽然他眼眶一热,久违的泪水奔涌而出,一滴滴落在上面。
※※※※※第508章·合籍程宗扬把布巾覆在脸上,用力擦着,良久才把布巾扔进铜盆。他眼圈兀自发红,齉着鼻子道:“有些失态,让兄台见笑了。”程郑道:“文参军最后一次联络,是发到我这里的。他在水镜中给出你的相貌,所以我在舞都才能认出你。”程宗扬道:“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程郑苦笑道:“我不敢。”
“说到我的身份……我只能算是师帅的仰慕者吧。我们程氏是秦国人,在北地牧马为业。真辽入侵,屡次毁我家园,最终身陷虏手。直到师帅北上,才将我一家解救出来。我程氏一族念师帅的恩德,阖族加入左武军。只有我一人奉家父之命移居晴州,为左武军提供粮秣辎重。”
“左武军隶属于汉国,驻地却远在唐以西,朝中对此颇为不
,历年提供的粮草不足全军所需半数。幸而唐国李药师与师帅
好,为左武军提供了三成的军需,剩下的差额就由我来想办法补齐,而且还要瞒过朝廷。我攀上吕氏,成为吕氏的门客,获得了往唐国通商的权力,将货物运至唐国贩卖,再换成粮草运往左武军驻地。”
“你问我做的什么生意?战马,当然是战马!”
“边之地,一匹马不过千余,贩到内陆,便是最劣的耕马也要五千钱,若是上等战马,更是价值数万钱。我在晴州有一处马场,放牧了数千良驹。左武军获得的马匹,都由我贩回内陆。这些战马成本极低,是我获利的主要来源。其他还有冶铁、粮食、皮革、布匹……只要左武军需要的,我都会去经营。”
“为左武军提供资助并不轻松,虽然我只负担一小部分,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利润。我作为吕氏门客,能进献给吕氏的寥寥无几,所以在吕氏门下也不受重视。”
“我在舞都见到你第一面,就认出了你,但我不敢冒险。”程郑道:“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了,再没有人替师帅雪冤。”
“师帅,还有他的左武军,是被人害死的!”程宗扬道:“是谁?”程郑举手划了一个圈,“就在这里。他们所有人都想让师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