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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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善笑了笑,接话说道:“这谁不知道?贾家的人,宁荣两公的贾家,在金陵也是名门望族了,只是这十来年里,后辈子弟有些青黄不接,没有身居高位的,家声才渐渐堕坠下来,不想玉字辈儿,转眼又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萧宏生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仪表文秀,着一身锦绣斑斓衫,看着倒不像商贾,而是像读书人,开口说道:“据在下所知,这位永宁伯还不是贾家的嫡支,而是神京一房的偏支,后来因功累迁,直到在平
后,成为现在炙手可热的勋贵。”鲍祖辉道:“他是武勋,也管不到咱们吧?盐务又不是兵事。”马显俊嘴角噙起一丝冷笑,说道:“河务也不是兵事,现在这位还不是总督东河、南河?”程培礼摇了摇头,目光深处浮起一抹忧虑,沉声道:“这位永宁伯不可小视啊,三月时候,中原多大的
子,这位永宁伯领兵一举
平,在中原之地杀的人头滚滚,犬子去开封府办事儿回来,和一些朋友聊起来,这永宁伯总督河南军政期间,忌刻深厉,前前后后罢黜、参劾了不少官吏,现在高斌一死,又是总督河道衙门,淮安府那边儿传来消息,几将贪渎河官一网打尽,这是个狠茬子,敢动刀子的。”鲍祖辉皱了皱眉,道:“两江总督沈大人不是刚去了淮安府,江南官场这么些人,他纵是过江龙,也不敌地头蛇吧。”
“我等原就不怎么经营粮米生意,不参合这些事儿倒没什么,都是一些蝇头小利。”马显俊说着,忽而微微欠身,低了声音说道:“只是这位前
来扬州办事,听说到盐院拜访了那位。”程培礼道:“扬州盐院原就是荣国府的女婿,永宁伯调拨江北大营兵马,应援淮扬洪汛,路过扬州,去见一面也是应该的吧。”
“难说。”马显俊面带忧,摇头道:“这位还领着锦衣都督,去年那桩事儿后,扬州盐院附近可有锦衣府的人守卫着。”马显俊说的是林如海被人暗中下毒毒害一案。
“老马,你关注那些锦衣府做什么?”江桐轻笑了笑,略有几分狭长的目光就有几分古怪。
关注着扬州盐院的防守虚实,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之前那桩案子和他有着干系?
马显俊皱了皱眉,说道:“我也是听盐运使刘大人提及过。”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官居从三品,主管盐务,不过要受朝廷巡盐御史的节制。
“就怕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黄诚目光幽晦几分,接话说道。
这时,萧宏生将目光投向一脸笑眯眯,不怎么说话的汪寿祺,问道:“汪世伯怎么看?”马显俊也连忙说道:“汪老爷去过京城,想来也知晓这位永宁伯的底细。”扬州几个盐商都看向汪寿祺,汪寿祺向以多智而称道,更因早年接驾过重华的太上皇而与天家
情不一般。
汪寿祺手捻颌下胡须,苍声道:“这位永宁伯,可不是易与之辈,现在不仅掌控京营,还管着锦衣府,大权在握,肆无忌惮,听说这位在京中圣眷正隆,纵然是内阁的几位阁老都要避其锋芒,我们不好得罪。”
“汪老爷别是忘了,这位和扬州盐院的那位可是姻亲,谁知道他会不会暗中相助?”黄诚冷声道。
汪寿祺笑了笑,说道:“盐务之事,已有齐阁老持,重新竞价盐引,划区分销,让出一部分利来朝廷也就偃旗息鼓了,至于林盐院,之后多半也要高升入京。”自古以来,商不与官斗,如前明沈万三富可敌国,同样难得善终,如朝廷之意甚坚,也只能让出一些利给朝廷。
“如是彼等没有见好就收呢?要查以往账目呢?”黄诚目光微寒,问道。
此刻在场几位心头都是一凛,这可是一笔烂账。
一些陈年旧账,自是八大总商自崇平帝即位以来赊欠运司的库银,几达几千万之巨,这是一笔巨大的窟窿。
事实上,在平行时空的道光六年,淮运运库查出五千万余万两的巨额亏空,而多是以盐商以捐输报效之名挪用。
据道光年间,桐城学派包世臣所言:“自嘉庆纪年兵兴以来,兵河两项,报效不过二千三四百万而道光六年清查库项,商欠反至五千余万。可知以报效为说者,皆右商而左帑者也。亦宜奏请准令将报效之项,划抵欠款,追还议叙,以昭核实。”翻译翻译……从嘉庆到道光六年,在三十年的时间内,盐商打着报效之名,赊欠两淮运库的税银,以致无法年清年额,一年年积累下来,造成巨额亏空。
道光年间的两江总督陶澍,曾指出盐商所报效之银来自“库存正款”,赊欠期间长达十五年、三十年之久。
陶澍的幕僚提及,“道光十年,清查两淮库款,计亏七千余万两,以每年三百万计之,是国家二十余年未收两淮一钱,而说者犹借口报效,岂不可笑?”汪寿祺霍然变,心头生出一股不自在,道:“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纵是想查,不说无从查起,就是两江官场不会答应!上面也不会答应!”说着,用手指举了举天。
太上皇六次南巡,美其名曰,未动国帑一两一钱,因为这些银子都是从盐商和江南三大织造共同输送而来。
“不得不防,现在还是不能言之凿凿。”黄诚面凝重之意不减,提醒道:“这位永宁伯年纪轻轻,可没有那般多顾忌,在下着人打探过一些底细,其人初用事就手段酷烈,将以漕运为生的三河帮众,一网打尽,而后在河南,平定叛
,整肃吏治,最近一次,在南河总督任上,可谓所到之处,动辄破家灭门,腥风血雨!如果让其
手盐务,后果不堪设想。”汪寿祺目中也现出一抹忧
,他从京城打探的消息更多,只是这时也不好闹的人心惶惶。
“如今盐税纠葛也差不多了,等南京户部再来人相询,将盐税的几项加上,朝廷每年多收一些盐课就是了。”汪寿祺道。
程培礼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般意思,不能让这位南下,这位真要发起狠来,将京城还有河南那一套拿到扬州,纵是两败俱伤,他毁谤加身,但我等扬州百年基业也毁之一旦。”换而言之,尽量不能让朝廷使用永宁伯。
看着一众面上或现惧或现思索的众人,鲍祖辉冷哼一声,说道:“我都不知道怕什么,他为朝廷勋贵,还能强取豪夺,一手遮天不成?再说每年捐输,我们盐商哪一次没有冲在前面?朝廷离了我们,江南的百姓都别想吃上一口咸的。”汪寿祺道:“不是怕,而是暂避锋芒,他如今势头正盛,我们先避一避,这位永宁伯是武勋,终究是要领兵打仗的。”据他和齐相儿子相谈,这位永宁伯最终是要给关外的那些人打一仗的,等到吃了败仗,自有他的对手收拾。那时候扬州还是他们盐商的扬州。
黄诚摇了摇头,心头冷哂,就怕一厢情愿。
汪老爷子还想着如隆治年间太上皇旧事,但太上皇还有几年,听说自从地震后,龙体每况愈下,人呢,有了财还要守得住,还是要将自己的命握在自己手中最为紧要。
这时,马显俊脸也蒙上一层霜
,心头也有几分警然。-……………淮安府,洪泽湖大堤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是三天时间过去,贾珩在清江浦的河道衙门与两江总督沈邡、内阁大学士赵默见过之后,也没有在淮安府多待,而是前往洪泽湖坐镇。
与此同时,京营、江北大营、淮安府下辖出动的丁夫都纷纷支援大堤,检视加固堤坝。
此刻,暴雨倾盆,天地一片苍茫,天穹昏暗,而河堤之畔的柳树随风摇晃枝叶。
在刘积贤等大批锦衣卫士的簇拥下,贾珩站在堤坝上,眺望洪泽湖上仍在上涨的水位,心头忧虑不胜,对一旁从河道衙门一同前来的关守方,高声问道:“洪泽湖堤坝,是否承受住的这些雨水?”随着北方诸省渐渐雨住,河南的汛情严峻程度也降低了许多,黄河水位持续走低,低于警戒之值,关守方也与京营的三万兵马前来支援南河,分派各地,抢修堤堰。
有了来自京营的支援,原本岌岌可危的南河局势也逐渐平缓下来,只是整个江淮之地,仍是暴雨滂沱,似乎云层彻底南移。
关守方收回目光,高声道:“大人,洪泽湖似有溃堤之险,大人恐怕要早作准备。”贾珩皱了皱眉,说道:“早作准备?”
“大人,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关守方道。贾珩点了点头,高声道:“去草棚叙话。”两人说着,转身进入在堤岸上搭建的草棚,木梁茅草,外间风雨打在草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内里布置简陋,一一桌,连同几把椅子,这就是贾珩的总督行辕。
关守方这时走到挂在木棚上的水域经图之前,伸手指着其上地势,说道:“如这雨再不得停,洪泽湖倒灌就愈发严重,洪泽湖大堤一旦承受不住,溃决开来,宝应、高邮、淮
等地都有湮灭之险,大人需要早作防备。”贾珩道:“那就先疏散一些百姓,再做计较。”说着,吩咐一旁的书吏,抄写公文,然后用印,吩咐刘积贤道:“着人速速行文给赵阁老,让他先行疏散宝应县的百姓。”等布置稍完,关守方沉
道:“大人,雨水这般下去,只怕仍有决堤之事,需要提前准备好
洪之地。”高斌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一些堤坝
本承受不了太大的水量,随着时间过去,溃决风险逐渐加大。
贾珩沉片刻,目光咄咄,问道:“
洪?现在还能往哪里
洪?”洪泽湖东面是宝应、高邮等繁华之地,可谓朝廷赋税重地,人烟稠密,也不好
洪,那叫溃堤。
关守方指着水域经图,面
凝重,说说道:“大人请看,淮河从上至下而
,两头翘,中间低,如今洪泽湖不堪重负,
水不畅,不若在中游
洪,在王家坝等地的中段扒开一个口子,水蓄洼地,而上游来水水量减少,洪泽湖的
力陡然一轻,再撑到月底,雨量渐小,淮扬等地就安生了。”